清廷大軍遲遲未下,鼇拜又被抓捕迴京城,李成棟躲入淮安城不敢擅自出戰。


    半個月時間,明軍攻下揚州府的泰興和如皋,包括逢勤不戰取下的高郵城。


    僅此而已。


    真正的大戰尚未開始,明軍隻是攻下幾片儲存糧草的地方。揚州府北有淮安府,西有滁州府、廬州府和鳳陽府,最後還有北伐必經之地徐州府。


    而眼下,明軍還隻是在揚州府裏打轉轉。


    揚州城下,明軍大營。


    過江的明軍將領齊聚在中軍大帳內。


    這是他們首次軍議。


    大帳的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地圖,翟哲麵朝地圖而站。地圖上標誌了江淮之間大小道路,險要關口和清兵重點駐守關隘。


    他身後站著幾位總兵和將軍,黑壓壓一片,目光都落在他的背影上。


    “此次大軍過江北伐,可分為三個階段,首先要拿下揚州城和淮安府。揚州與南京隔江相望,陛下及諸位大學士每思江北,夜不能寐。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所以揚州是誌在必得。淮安在洪澤湖之側,靠近淮河,扼守揚州北部通道,拿下淮安城才能確保揚州府不再受清虜侵擾。”


    翟哲轉身招手命在一旁侍立的翟天健來到身邊,從他手中接過一個細長的白楊條,指著地圖中心稍稍靠西的地方,道:“鳳陽有太祖皇陵,落在清虜手中朝野不安,所以第二階段以鳳陽為目標。”


    在家中時,翟哲對兒子和善的時候多,這是翟天健首次看見父親盔甲鮮明,指點江山,心中不由生出一種向往。


    翟哲沒有留意兒子,他停歇片刻,又用楊木條指向地圖最高處一小塊地方,輕聲道:“最後是徐州,徐州鎖南鎮北,非國力強盛無力鎮守,未必是今年之功。”


    攻取徐州還很遙遠,在沒有準備兵進北京之前,沒有必要攻占徐州這個四戰之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諸將無人提出反對意見。


    今日的晉王,不再往日的寧紹將軍,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不是聖旨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諸位要有在江北長久作戰的準備,也許是今年,也許明年,也許要三四年才能結束這場戰事。我隻希望到最後不是我們被逼退迴江南”


    翟哲神色嚴峻,他平日對諸將很溫和,臨陣時立刻換了一張臉。


    “我估計清廷大軍很快會南下,領軍的不是多爾袞就是濟爾哈朗。”翟哲右手指向第二列右手第二位將軍,叫道:“閻應元”


    “末將在”閻應元邁步站出來。


    “你立刻率本部兵馬進駐高郵城,阻擋清兵北下。我大軍一日不攻下揚州城,你就要在那裏死死的釘住。”


    “遵命”


    閻應元是諸將中唯一沒有隨翟哲上過戰場的人,他麾下統領一萬正兵和一萬江陰的府兵。那些人都陪他堅守過孤立不倒的江陰城。


    翟哲目光與閻應元相接,道:“高郵城防簡陋,比不過揚州,也比不上江陰,但是,高郵城是揚州北唯一的屏障”其用意不言而喻。


    “城在人在”一聲於脆利落的答複。閻應元臉膛通紅,如廟裏的關公塑像。


    翟哲目光溜迴來,接著下令:“從今日起,李誌安攻北門,元啟洲攻南門,鄭遵謙和孫之敬攻西門,方元科攻東門,逢勤駐軍在運河艾家湖側,相機支援高郵。”


    “遵命”諸將聲音參差不齊。


    軍議結束後,諸將基本明白了翟哲的策略,仍然是以穩為主。明軍臨江作戰,可謂是占盡便宜。江南各項物資經水路運送到江北很便利。


    中軍大帳內,翟哲的目光一直鎖定在那張巨大的地圖上,這是趙誌成一年多來的成果。


    “多爾袞,我們很久沒有交手了”


    他摸了摸腰上佩刀,盧公也是敗在多爾袞手中才在巨鹿陣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他許久沒有去緬懷盧公,這個清明節他已渡江,沒有機會去宜興掃墓。


    刻意或者是無意,他腦海中盧公的形象越來越模糊。他現在做的事,非盧公所願,他想做的事,盧公無法想象。


    突然,他耳邊響起一個聲音。


    “多爾袞,很可怕嗎?”


    翟天健在蘇州學院聽方以智等諸生議論過天下大勢,諸生言辭中對多爾袞極盡貶低,常拿多爾袞和孝莊太後私情唾罵。


    見父親展現出從來未有的嚴峻和凝重,他心中有疑問。一個被貶低到極點的人不可能成為父親如此重視的對手。


    翟哲轉頭,道:“很可怕”他表情嚴肅,有些嚇到翟天健。


    “但是,他還不是最可怕的人”翟哲迴想草原的曆程,說:“如果皇太極能多活十年,我們不知乘船飄到那座孤島上去了。”


    多爾袞的能力與嶽托在伯仲之間,他今日取得的成就是站在皇太極的肩膀上。


    見翟天健神情迷惑,翟哲笑笑,把近年來自己所思全部吐露出來,道:“你要記住,漢人要是能團結一心,不被私欲蒙蔽,就算有滿清有成百上千個皇太極和多爾袞般的人物,也隻能在跪在大明的旗下俯首稱臣。所有的禍事都是自取,勿需怨天尤人。”


    “孩兒知道了”


    翟哲笑笑,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他知道的還少。


    權術一途,也需要天賦。


    翟哲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擅長玩弄權術的人,但他也慢慢學會製衡和利用。


    此次出征,明軍正兵九萬,府兵和民夫十萬齊聚揚州府,江南精銳盡出。


    如此大規模的征戰,對江南百姓不可能不產生影響。


    翟哲突然發動的北伐,其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北伐,隻是大明與清廷爭奪江淮之戰。此戰可看做北伐的前奏,也可看做是收複江南的續曲。


    以東南立國者,很少有長久隻固守長江沿線。


    清廷自失去江南後一直沒有迴過神來,連續被薑鑲和吳三桂反正牽製。若等清廷緩過神來,沒有縱深的長江防線會像一根繩子勒在南京城的脖子上。


    戰事起,最開心的當屬富陽縣的三家兵器作坊。


    柳泰廣迴到南京城,按照慣例,他在迴家第二日來到柳隨風府上拜見族叔,他父親柳全與他同行。商人的兒子早當家,這幾年他一直在執掌柳家兵器作坊。


    柳泰廣為人精細,但銳氣不足。他出生後,家中已經很富裕,因此比他的兄長柳泰熙更像紈絝子弟。否則也不會鬧出收買胡家工匠盜取燧發槍樣品那樣荒誕的事情。


    柳隨風不是很喜歡這位柳家二公子。


    柳泰廣一入門,坐了不到一刻鍾,開始習慣性的指點江山,道∶“叔叔,您這府邸也太陳舊了吧”


    柳隨風原本對柳全含笑,聽言立刻沉下來。


    柳全對柳泰廣招手道:“你過來”


    柳泰廣不知何事,走到父親身前。柳全站起來,突然伸出手來,狠狠的打了他一個耳刮子。柳泰廣條件反射般擋了一下,很快收手站立不動。柳全發怒,他屁也不敢放。


    柳全毫不手軟,接連抽了三下,柳泰廣兩邊臉很快腫了起來。


    “好了,別打了”柳隨風坐在椅上沒動。


    柳全這才停下手來,罵道:“目無尊長,行事魯莽,今日讓你長長記性”


    柳泰廣眼淚在眼珠子裏打轉,不解自己隨口一句話,為何惹來這麽重的責罰。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柳全一直在南京,心中有數。去年,晉王裁定燧發槍由三家工坊共同研製,兵部優先向胡家訂貨。在那之後,晉王對柳隨風冷淡了許多。


    今年,範永鬥沒有升官,柳隨風也沒有升官,內閣還是被江南望族把控。


    柳隨風擺手道:“好了,年輕難免會犯錯”


    柳全餘怒未消,說:“我柳家經商,一向以誠信為根基,就算不要燧發槍的利潤,也不能被胡家瞧不起”


    柳泰廣才知道,那件事還沒有結束。


    去年十月的餘怒,直到翻過年晉王離開南京城才爆發出來。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莫要再責怪孩子”柳隨風苦笑,道:“我當時也是糊塗了,有季弘在,什麽事情能瞞過王爺。”翟哲可以容許他犯錯,但不能容忍他欺騙自己。


    “哎,江北戰事緊張,兵器工坊要加緊了,不要拖大軍的後腿為好”


    柳全擺手,命柳泰廣退去。


    老蒼頭不知道轉到什麽地方去了,院子中隻剩下兩個人,兄弟兩人。


    “大將軍府前日傳達命令,命三家兵器作坊在應天府建立分號”柳全說話吞吞吐吐。


    柳隨風道:“把大將軍交代的事情做好,才是正道”


    柳全看上去很苦惱,說:“王爺突然北伐,又讓江南人完全把控朝廷,實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這是北下者近期共同的煩惱。柳家是隨翟哲北下勢力最大的家族。堵胤錫掌控戶部後,很多事情都不好做。


    “何必要猜,王爺急於北伐,是不想讓江南人和北下者的矛盾爆發出來”柳隨風笑笑,他能看清楚晉王的心思,那又如何?


    “內閣那幾個人,都是被王爺揮鞭驅趕的牛,陳尚書和堵尚書,在北伐一事上都會堅定的支持王爺。如果今年不北伐,王爺難道要留在南京城看我們和東林黨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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