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過,柳樹發芽。


    也許還有倒春寒,但已經能聽見春天的腳步聲。


    晉王府的事務不是很多。


    每隔上幾天,翟哲都會過來看看那兩隻海東青。江南沒有獵場,他隻能在府中用切割的肉條來喂養這兩隻猛禽。


    再兇狠的猛禽在籠子裏呆久了也會變得遲鈍。有專門負責喂養海東青的侍衛經常會帶這兩隻大雕到廣德府的山林中去狩獵。


    隻有最親近的人才有機會陪晉王觀賞這兩隻海東青。季弘從湖廣返迴南京後,終於見識到外界傳的沸沸揚揚的這兩隻大鳥。


    翟哲在慢條斯理的扔肉,這兩隻海東青每天都在提醒他遼東的女真人的精明和兇狠。


    季弘站在很近的地方觀察,那隻雄性的海東青首次見他,也許是氣味不對,不時用兇橫的目光在他臉上巡梭。


    季弘道:“王爺,這兩隻鳥很漂亮”


    翟哲笑的很開心,季弘是唯一給兩隻海東青評價漂亮的人,與他的看法相同。這兩隻海東青在他眼裏隻是兩隻觀賞鳥,用來觀賞的鳥。


    他讚賞道:“你很有眼光”


    季弘陪著翟哲笑,他曾經非常兇狠過,所以這兩隻鳥的眼光不落在他的臉上恰如清風。


    大西軍的使者來了南京後迴去後再沒有信息。季弘這幾個月一直在雲南的布局,他效率很快,收獲頗豐。


    翟哲指向海東青,問:“孫可望是這支雄鳥,還是雌鳥?”


    季弘笑道:“孫可望是雄鳥,但其他幾隻雌鳥也當自己是雄鳥”


    “這就不好辦了”


    翟哲明白季弘的意思。大西軍沒喲一個統一的首領,孫可望、李定國等四人各有部屬,孫可望的地位隻是類似於盟主。


    季弘把雲南的形勢詳細稟告:“孫可望很有想法,在雲南推行官紳統一納糧,以增軍資。大西軍本如倉皇之犬,在雲南休整一年後,已經恢複元氣,聚集了十幾萬大軍,不可小視。”


    翟哲讚歎:“他果然是一隻雄鳥”


    孫可望在雲南做的正是他想做還沒做的事。管理的地方和依靠的力量不一樣,所做的決策截然不同。孫可望的大西軍在在雲南都是客軍,又沒有直接的外部威脅,做事顧忌要小許多,但孫可望有想法與膽量推行官紳一體納糧,已足夠讓他刮目相看。


    “我聽說了一些去年大西賊使者來南京前的傳聞。”


    “說來聽聽”


    季弘清清了嗓子,道:“大西軍四府整軍,孫可望與李定國之前有些齷蹉。孫可望提出派人來南京求封王,李定國說要‘想當王自己稱王便是,為何要求大明朝廷封賞,。”


    他故意模仿孫可望和李定國的口氣,像是說書一般,翟哲聽的哈哈大笑。


    “李定國倒是坦率實誠,隻是有些桀驁不馴怕不是孫可望的對手”


    季弘道:“王爺所料不假,但隻對了一半”


    “哦”翟哲頗為驚訝。


    “孫可望堅持派潘國鳳來南京,王爺猜李定國怎麽說?”季弘稍稍頓了頓,但他不敢太吊翟哲的胃口,接著說:“李定國說,‘若接受朝廷封賞,我們便不再為賊,要忠心國事,”。


    翟哲伸手摸了摸雄雕的腦袋,問:“哦?李定國真是如此說?”


    那隻對季弘不假辭色的雄性海東青在翟哲的掌下溫順如綿羊。牲畜如人,也知道附炎趨勢,這兩隻海東青在翟哲身邊半年,早看出來誰才是他們真正的主人。


    季弘道:“確實如此,大西賊內部不和,難成氣候,孫可望求朝廷封賞,並不是真心求降,隻是想接著大明朝廷的威望壓製其他三人,所以才獅子大開口。”


    翟哲點頭,這才想明白,道:“這就對了,難怪他那麽莽撞,他求封賞的地位越高,在大西軍內部威望就越高,成與不成可以討價還價,他現在又不著急。”


    季弘道:“大西軍要想北上,先要解決內部不和,鎮西王在四川反正歸明後,孫可望等四人暫時不敢輕舉妄動,隻怕還會讓使者北上”


    翟哲扔掉最後一根肉條,道:“那就慢慢談吧,他們隻要不動,我就放心了”


    大西軍的戰鬥力不俗,雲南那個地方養不來那麽多的兵,他雖然牽掛著那裏,但並不畏懼。如今他坐在晉王大將軍的位置上,把隆武帝囚禁在深宮中,還有什麽可怕?


    也許是李自成進北京後的兵敗如山倒給他警示,也許是他本身相對平和的性格,翟哲每一步都走的很穩,這樣可能會錯過一些機會,但也不會給別人留下機會。


    無論是大西軍有何決策,都阻止不了翟哲準備北伐的腳步。年後,逢勤已率兩萬從蘇州府遷徙往鬆江府的偏僻之地,專門進行封閉訓


    “閩粵要盯緊,雲南和四川的事情都才起步,但兩地形勢特殊,不可操之過急”


    季弘答道:“遵命”


    “你常年在外,有空時要常迴家,這半年寧波不再像從前那麽安靜,你可把家人遷徙到南京或者蘇州”


    季弘眼中閃過一絲感動,還是那兩個字:“遵命”


    離開晉王府,季弘乘舟南下直往寧波。


    翟哲的話戳到他最柔軟的地方,如果說將軍出征尚有迴歸時,他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永無止境的忙碌。


    他能走斷臂的陰影,又棄武從文,永瑩居功至首。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他寧願上戰場再斷一臂,也不願意做這種活在陰影中的日子。


    但晉王對他恩重如山,從他被從牧奴中解救出來,他的命就是晉王的了。


    寧波府越來越近。


    下船,走入熟悉的街道,看見數年不變的老槐樹,他看見了一個背影,一個無比熟悉得到背影。


    家裏還有一個女人,與永瑩相似,比永瑩健談。


    季弘其實有些畏懼他這個小姨子。


    有很多原因。


    綠瑩比他姐姐強勢,也比她姐姐有心機。永瑩可能想不到,妹妹與她姐妹情深,但每次來寧波府都不僅僅是為了姐妹相聚。


    在張名振在南京兵變之前,季弘與宗茂還有些來往。在那之後,兩人再沒有交集。宗茂複出後一直想修複二人之間的關係。


    季弘的地位太重要,重要到所有人想到他心中都沒底。


    不是他們想反晉王,而是極少有人會不犯錯,季弘不會把所有的信息傳遞給晉王,他隻上報最重要的信息和晉王需要的信息。


    那麽,其中有很多可選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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