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美姬”許義陽微醺,左手摟著一具嬌柔的身軀。


    他能感受到李秋月的的不自然,此刻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也許不需原來計劃中那麽麻煩。


    “許大人少年風流,哈哈哈”張心政用衣袖擋住半邊麵,他在笑,心裏卻在罵。“不過是個少年,武夫就是這般粗鄙。”


    這位年輕的欽差大人看上去比長沙總兵劉承胤要文雅些,但在他們心裏沒什麽區別。


    樂聲未起,酒宴延續。


    得到美人陪伴後,許義陽顯然很興奮,幾杯酒下肚,他的行為舉止落在旁人眼裏像是醉了,張心政等人又不能確認他真的醉了。


    一直到亥時,許義陽離席出恭,迴來的路上吹了一陣風,就在門口的位置哇哇狂吐,把吃下去的東西全噴出來。


    李秋月連忙過來,用絹布給他擦拭嘴邊的穢物。


    “醉了,醉了”許義陽揚起手臂朝正在席上站起來趕過來的張心政和袁長才示意。他打著酒嗝,口齒不清,說:“多謝張老的美酒”又用右手摟住李秋月的腰肢,說:“也多謝張老的美人”


    說完之後,他沒有再迴席上,竟然就這樣往府外走去。


    “許大人,你要去哪裏?”袁長才急匆匆跟上來。卻聽見許義陽在前麵口齒不清的吟誦:“有了美人,還喝什麽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兩隊親兵在外守候,見到大人出來,連忙把馬車拉出來,許義陽牽著李秋月踏上馬車。


    在進入馬車瞬間,李秋月迴頭向張府門口張望,見張心政和袁長才都在盯著他,其中寓意無需多說。


    兩隊士卒護送馬車“噠噠”遠去。


    馬車去遠,張心政嘴角彎出嘲諷的笑容,說:“晉王就派這樣的人來長沙嗎?”


    袁長才舒了一口氣,道:“還好,隻是個少年,希望他明日不要再來催我


    “催你怕什麽,這裏是長沙,又不是江南”


    張心政的話隱約讓袁長才有些不安,他搖頭道:“晉王權勢滔天,何總督如今已經不在,我近來左思右想,覺得抗稅之事太過草率,頗為不智。如今整個大明的目光都在看著場長沙,還是讓你那兩個侄子盡快買幾個礦工送來長沙頂罪,不要緊惹怒了晉王。//


    “你怕了?”張心政雙手背到身後,冷聲道:“晉王,國賊矣,早有竊取神器之心,何總督不幸遭其毒手已讓天下人看清楚他的真麵目,整個大明隻不過都在迫於他的淫威,沒有人敢出頭罷了。”


    “你”袁長才轉過身去,滿臉震驚。


    張心政拉著他,往宅內邊走邊說:“我這番話有假嗎?世人誰不知道聖上被晉王軟禁在宮中不能露麵。而且,晉王在江南的新政你聽說了嗎?”


    袁長才點頭。


    “他以丈量田地的名義的霸占私產,江南人敢怒不敢言,你以為他會放過湖廣?”張心政一頭白發,聲音鏗鏘有力,這番話說出來不怒自威。“我聽說今年已經把所謂的新政推行到蕪湖、池州等地。他在湖廣根基淺薄,不敢造次,但他的那顆貪婪之心早已暴露出來”


    袁長才聽得覺得不對勁,隱約感到自己中了圈套。


    張家在長沙根基深厚,門生故吏多,他與張家交好,隻是想讓自己這個知府當的安穩些,但現在聽來,張家好像對朝廷頗為不滿。


    “張老,這番話到此為止吧”袁長才止住腳步,“過幾日堵大人就要迴來了,你趕快讓你那個侄子找幾個替死鬼出來,莫要惹禍上身”


    “你怕什麽?”張心政隨著他停下來,說:“晉王雖然強大,但還沒到一手遮天的時候。清虜一直與他在襄陽和長江防線對峙,他現在其實也脆弱的很,否則怎麽會斬殺了何總督,放走了鄭氏兩萬兵馬。”


    “他沒有兵馬派到長沙”張心政伸出一個手指頭搖晃,“而且,他若不征兩稅,大家的日子還能過下去,你不知道近來江南士林的反應嗎?”


    “江南士林如何反應?”


    “蓄勢待發,隻等湖廣起這個頭”張心政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連堵大人都陰奉陽違,隻待揭露出他國賊的麵目,群起而攻之。”


    袁長才不會被他幾句話蒙蔽,道:“關鍵看劉承胤怎麽想”


    亂世有兵才是王,近幾年隨著武人地位逐漸上升,大明以文馭武之策逐漸在各地失效,其中最明顯的就是翟哲和鄭芝龍兩人為所欲為。何騰蛟的死讓袁長才失去了膽氣,他曾經也為座師之死掉過眼淚,但他沒有與朝廷對抗的勇氣


    張心政道:“有堵大人在,劉承胤不會怎麽樣,堵大人若是去了南京,他絕不想讓晉王的手插進長沙府。”


    “廣西瞿大人、閩粵的延平王,誰對翟哲歸心?征兩稅是翟賊在自掘墳墓前些日子,我已派人與瞿大人和鄭王爺聯絡”


    張心政的話讓袁長才膽戰心驚,他問:“這件事堵大人知道嗎?”


    “隻等堵大人迴來向他稟告”張心政傲然仰頭,道:“此乃士林之心,你不見王船山近日寫的文章嗎?”


    袁長才輕微搖頭,很快又止住動作。他深覺不妥,但見到張心政的模樣知道自己不宜再說反對的話。唯等堵大人迴來,再做決斷。


    長沙的水太混了,也許他要找一條能全身而退的道路。


    馬車的鐵掌“嘀嘀噠噠”敲擊著街道的石板。


    外麵的街道和裏麵的世界一般安靜。


    許義陽靠在車廂壁上,腦袋靠在一團柔軟的肉上。“這酒苦啊”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於枯的嘴唇,發出夢囈般的聲音。


    他粗重的唿吸噴在李秋月的臉上,她稍稍側臉避開。


    她與眼前這個男子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但現在她很想從他懷中逃出來。


    這是巧合,還是蓄謀?她不知道。她對這個年青人的好感已然全部化作羞怒。有很多人騙過她,但她最不願意被這個年青人欺騙。


    李秋月不知道許義陽是醉還是醒的,隻能仍由他躺在自己的懷抱中。


    馬車走的不快,兩隊士卒跑步跟隨,兩刻鍾之後到達了嶽麓山下的住處。


    “喻”車夫一聲吆喝,馬車緩緩停下來。


    士卒守在車下,車上沒有聲音。


    李秋月等了好一會,耳邊響著許義陽微微鼾聲,最後她實在是受不了了,使勁搖著他的腦袋,叫道:“到了,到了”


    許義陽睜大眼睛醒過來,腦袋有些發脹。自上次張名振在南京兵變後,他一直很少喝酒。他今夜確實有些喝多了,最後匆匆離去也是因為怕再喝下去會酒後失言。


    “走吧”許義陽爬起來,拉住李秋月的手下了馬車。


    他住的宅子很大,由他從南京帶過來的兵丁守衛。


    兩人走進府邸,許義陽不管兵丁,領著李秋月走進臥室。李秋月身軀越來越僵硬,幾乎快邁不動腳步。


    進了屋子,許義陽脫下外衣,坐在椅上,說:“給我泡一杯茶”


    李秋月先點炭燒水,等水開了才能泡茶。


    許義陽等她忙完了,招手讓她來到自己眼前,道:“說吧”


    “說什麽?”


    “張心政和袁長才讓你來有何目的”


    李秋月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眼前的這個年青的欽差哪裏還有一點醉意。


    “我……,我不知道”


    許義陽的表情嚴肅,很認真的問:“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那個張三公子的靠山?我是朝廷的欽差,奉命來來湖廣巡視,隻要你與我合作,管平的冤情包在我身上”


    李秋月往後退了一步,道:“你,你果然查過我的底細”


    “好,我給你交個底,我奉命來查湖廣抗稅案,直接於係今晚請我喝酒的那兩個人。我又不是神仙,怎會算到他們會找你來侍候我但我知道管平是被冤枉的,何騰蛟已經在南京被斬首,我解決完湖廣的大事,一定會幫你把管平放出來”許義陽說話條理清晰,他年紀不大,卻讓人覺得很穩重可靠。


    “你要我如何幫你?”李秋月言辭猶豫。


    許義陽道:“我還沒想好你先陪著我,就當我已經被你迷惑住等過些日子,我再有事讓你去做”長沙是個陌生的地方,這半年來,寧鄉幾家礦主不斷招攬私兵,他必須要一舉拿住正主。


    李秋月點頭,道:“好”


    水壺已經發出聲響,許義陽突然說:“天色已晚,茶不喝了,歇息吧”


    李秋月去滅掉炭火,看著帷帳,腳下卻不動。


    “好吧”許義陽自嘲的笑笑,“我既然答應救管平出來,就當是成人之美吧。我不會再碰你,隻是人前你需要有點眼力,不要讓那些人覺察到。”


    他自己先睡在裏麵,李秋月隨後和衣睡在外麵。


    許義陽好像真是困了,倒下不久就發出鼾聲。


    李秋月躺在外側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這一切真像是一出荒誕的戲劇。她既然已經被卷進來了,不知是禍是福,但再也無法迴到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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