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同的形勢下,很容易遇見同樣的事情。じ


    章曠飽讀經史,到底隻是紙上談兵


    大將軍需要在湖廣軍中立威,他上躥下跳,就像是在別人想睡覺的時候送來的枕頭。


    大明還沒有武將敢公然對有進士功名的文士隨意屠戮手。武將即使擅權,對文官往往也網開一麵,尤其是有名望的鄉紳。何騰蛟是湖廣總督,二品大員,按照規矩翟哲無權直接斬殺。


    擅自斬首二品總督會轟動朝野,比鄭芝龍私占廣東更過分,何騰蛟又有不少同為東林黨的朋友,這樣的事情翟哲不會跟鄭芝龍爭。


    章曠的身份簡直是為大將軍量身定做,他自己還不知,自詡是進士出身,小有聲名,何騰蛟和堵胤錫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忠貞營中。


    他估計錯了形勢,有些錯誤,一蹈了再沒有補救的機會。


    “拖出去,斬首!”翟哲的聲調很平緩,如下令斬殺一個違反軍紀的士卒沒什麽區別。


    剛才掌嘴的兩個士卒像拖死狗一樣把章曠拖向幾十步開外,但他們沒有自己動手,而是直接拖到袁宗第麵前。


    袁宗第會意,一擺手讓親兵揪住章曠的脖頸上的衣服,十幾個人押著他就往外走。


    “何大人救命,堵大人救命!”等不及兩位上官站出來,章曠像殺豬般嘶吼。袁宗第寬大的手掌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拖著他快步離去。章曠的瞪大眼睛,眼中全是驚恐,他切切實實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其實,他的膽子並不大。


    “且慢!”堵胤錫還是站了出來。


    “翟將軍!”何騰蛟幾乎與堵胤錫異口同聲。


    “你怎敢斬殺我軍中長史!”何騰蛟的表情,讓人以為他看見了一件極其怪異的事情。


    堵胤錫一副和事佬的樣子,勸道:“大將軍息怒!”


    無論他們的關係如何,他們都是文官,在此刻他們站在同一戰線。


    一群人的的目光都落在翟哲身上。


    翟哲稍稍加重語氣,沉聲說:“國有國法,軍有軍規,章曠抗命不從,當斬無赦!去吧!”


    袁宗第會意,拉住章曠往外走。


    轅門口離中軍大帳約有三四百步遠,章曠的嘴巴被堵住,兩條腿像是垂死的青蛙一般亂蹬。堵胤錫真是急了,朝忠貞營中諸位統領招唿:“請各位將軍求情,求大將軍網開一麵!”


    李過和高一功等人麵麵相覷,章曠在忠貞營中呆了有一個多月,什麽樣的為人,他們清清楚楚。他們不想求情,但堵胤錫的麵子又不能不給。


    “大將軍!”堵胤錫走到翟哲身前五步,額頭青筋鼓動。


    翟哲一拂衣袖,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各位不要求情了!”


    何騰蛟懊悔和痛恨並存。忠貞營本是湖廣的兵馬,怎麽落到翟哲手中,他心中連堵胤錫一並恨上。他見翟哲的模樣,自知羊入虎口,再求情隻是徒增其辱,索性站在那裏不發一言。


    忠貞營諸將本要求情,聽翟哲說了這番話,隨即順水推舟,一個個不再動彈。


    “大將軍!”堵胤錫見事情再沒有挽迴的餘地,長歎一聲。


    不一會功夫,袁宗第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返迴,單膝跪在翟哲身前三十步外,拱手複命:“章曠已斬首!首級在此!”


    何騰蛟一個箭步竄過去,看見自己多年好友的首級放在眼前,兩隻眼睛還是睜開的,嚎啕大哭,“章兄啊,章兄,你死的好慘!”


    他起身指著翟哲大罵:“翟哲,你今日敢為私利斬殺章曠,從今往後湖廣總督府與你勢不兩立!”


    “這還是大明的天下嗎?”翟哲冷哼一聲,詰問道:“你還是大明的湖廣總督嗎?”


    隻兩句話,眾人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翟哲拱手向天,厲聲說:“我奉聖上之命,總管江南和湖廣對清虜的戰事。且不說你去年丟失嶽州府,致使貞營在荊州城下慘敗。你何總督這兩個月來,先在嶽州府大敗而歸,再在荊州城下對忠貞營見死不救,今夜又擅自丟下湖廣大營,臨陣脫逃。”


    他麵含譏笑,“你今日還敢大放厥詞,以湖廣總督府的名義對抗朝廷,你不知道自己的罪過嗎?”


    他的語速很慢,說道最後就像在升堂審問,宣判罪行。堵胤錫的臉色大變,何騰蛟挺直的身軀搖搖欲墜,預感到形勢不妙。


    翟哲終於下達了令何騰蛟魂飛魄散的命令:“來人,把何騰蛟拿下,待湖廣戰事結束,押送南京,由兵部和刑部定罪。”


    方進親自上前,擺手道:“何大人,清吧!”


    “堵大人,湖廣的事就先由你掌管!”


    翟哲說的輕巧,讓堵胤錫目瞪口呆。他確實想獨攬湖廣大權,但絕不願意這樣得到。翟哲無權任免湖廣總督,他現在要是答應了翟哲,等於成了翟哲一黨。


    何騰蛟抬起右手,指向正前方,喊道:“翟哲,你有何權力任免我?”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自己底氣不足。


    柳隨風站出來,答複道:“凡湖廣戰場上的事,都歸大將軍統管!”


    這是一個信號。


    袁宗第、劉體純和劉體統等五位統領起身而出,“願奉大將軍命,蕩平清虜!”


    今夜安排很巧妙,現場的八位統領有五位都表示支持大將軍。就眼前這些人,占據了忠貞營三成的實力,李過和高一功對視一眼,麵先驚色,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對他們來說,保持忠貞營完整一體,比什麽都重要。追隨大將軍,或者是追隨湖廣巡撫,沒什麽區別。


    堵胤錫看見突如其來這一幕,到嘴邊的話又吞了迴去,心中冰涼。他在忠貞營中一年,比不上翟哲來此地一天。其實從忠貞營接收了翟哲的銀子和糧食起,大將軍就已經在這支軍中刻下了自己的印記。柳隨風隨軍一年,為的就是眼前這一幕。


    心中知道事不可為,堵胤錫還是要把自己的話說出來:“大將軍,此事還需朝堂會議才能決議,何大人率軍奔波在湖廣各地,雖然沒能打勝仗,幸苦的功勞還是有的。”


    翟哲和顏悅色的答複:“這裏是戰場,不是兒戲。江南軍我手足矣,忠貞營亦是我手足矣,長江南北,每一個抗擊清虜的壯士都是我手足矣。上官決策失誤,致使將士流血千裏,難道沒有罪過嗎?”


    這一席話,雖然是為了招攬人心說出來,也讓幾位忠貞營的統領心中觸動。堵胤錫對他們尊重有加,也從未說過這般暖人心的話。


    在這裏耽誤的時間夠長了,翟哲朝方進擺手下令,“將何騰蛟押下去,是非功過朝堂自有公議!其餘統領,隨我去禦敵!”


    兩個親兵架起何騰蛟向後賬走去,前一刻還囂張的何騰蛟變慫了,連聲喊叫也沒有。


    中軍大帳前恢複了安靜,天色已經蒙蒙亮了,空中掉了幾滴小雨滴。冰涼的雨水落在翟哲的臉上,他心中因激情而滾燙。沒有了何騰蛟,湖廣的戰翅進展的更順利,清廷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大將軍領諸位統領往前營而去,留下堵胤錫一個人孤孤單單站在原地。


    他突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何騰蛟被關押後,即使不會丟掉性命,再也不可能迴到湖廣總督的位置上了。他獨攬了湖廣的大權,但心中一點也不興奮,因為從此刻起,那個人在他頭頂上懸掛了一柄利劍。


    不管他承不承認,大明權臣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遠處的火把漸漸熄滅了。


    勒克德渾確認忠貞營不會來救援湖廣軍,下令猛攻。


    湖廣幾萬人的大營在半個時辰內轟然崩潰,有人逃向密林,有人逃向沃野,更多的人逃向忠貞營方向。


    翟哲縱馬在前營梭巡,鮑廣率三千親兵衛堅守在第二列。


    眼前潰兵如潮,再遠處有清虜的騎兵追趕,翟哲在馬背上的身形穩如泰山,領李過和李來亨等人嚴陣以待。


    勒克德渾指揮蒙古騎兵像是在草原狩獵一樣,把湖廣潰兵驅趕向忠貞營方向,想乘大勝餘威擊潰忠貞營。


    忠貞營中為數不多的騎兵出營給潰兵引路,招唿慌不擇路的明軍從兩翼退卻,不要衝擊迎麵的戰線。


    如郝搖旗這樣的久經沙場的老將當然知道不能讓潰兵衝散援軍的陣型,領兵馬從北麵走了一條弓背形的弧形線路進入忠貞營防區。但湖廣軍中更多的是什麽也不懂的新兵,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隻知道一股腦的往忠貞營方向跑。


    騎兵揮舞的鞭子驅趕,喝罵:“從兩側走,此路不通!”


    擁擠的潰兵像一灘淤泥,很快連騎兵也陷入其中。


    雨點落落停停,也不知道大雨還有多少時候降臨。


    方進策馬到前軍李來亨麵前高舉令牌:“大將軍有令,即刻出營接應騎兵歸營,驅散潰兵!”


    這是老成的戰法,但要是李過指揮,絕不敢下達這樣的命令。再從投靠大明後,曾經闖王麾下的勇士變得縮手縮腳。


    “潰兵不散,如何?”李來亨求證般的多問了一句。


    “格殺勿論!”


    方進催馬迴轉。


    李來亨大吼一聲:“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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