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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場暴雨後,崇明島上各處都是濕漉漉的。


    眼前是放晴的天氣和才從狂暴中恢複平靜的大海,士卒們排成隊列走上大海船的船艙,張名振和王之仁前來送行。有了陳虎威在長江航道中俘獲的那些船隻,翟哲放心的把這些大海船帶走。


    翟哲一臉輕鬆,囑咐二人:“崇明島就交給你們了,有趙玉成打探消息,兼有這麽多鬆江府的士紳聯絡岸上義士,相信你們必然能讓李成棟後悔投靠了清虜!”


    “必不負越國公所托!”


    “隻需騷擾沿海和黃浦江沿岸的村落,沒有我的命令,決不許攻入鬆江府內地。”


    張名振拱手,答道:“遵命!”


    這道命令是對他說的。


    左若率九千士卒上船離去,一同往紹興的還有六千多鬆江府的青壯,這些新丁將進入蕭山行營進行訓練。對翟哲來說,收取這些義士的好處是對軍餉沒什麽過高的要求,隻能一天三頓飯填飽肚子,他們憋著一股勁想要殺迴鬆江府。


    翟哲沒想著這麽快迴去,前日收到柳隨風的信件,讓他改變了主意。


    他暗自算著日子,拿到這封信時,黃道周應該已經進入衢州府了!


    暴雨放晴後的海麵很安詳,戰船在行駛三天,在錢塘江口的蕭山上岸。


    這裏比翟哲離開時擴大了不少,左若從鬆江府帶出來的三萬壯丁有兩萬人在蕭山行營,鄭遵謙和孫全敬在杭州城內守了七天城後,也返迴了蕭山。


    蕭之言和宗茂領諸將前來迎接,翟哲興致頗高,把左若突襲鬆江府的戰局給帳中諸將說了一遍,讓鄭遵謙和孫全敬眼中冒光,恨不得親身經曆戰場。


    翟哲接著這股勁給眾人鼓氣。


    “蕭山行營中有兩萬八千名新兵,隻要按照左參將和逢參將製定的訓練進度,一年後這些人都是可以上戰場的悍卒,而清虜不敢在江南招募新兵,隻要我們能撐幾年,何愁清虜不破?”


    “正是如此!”


    帳中一片附和。


    各將稟告軍務,約聽了半個時辰,才各自匯報完畢,眾將退去,宗茂獨自留了下了。


    翟哲招手領他到偏帳,方進在外守衛。


    宗茂先恭敬的行了個禮,神色不展,說:“大人,寧紹軍鎮原有五萬兵馬。自上月十日起兵以來,寧紹軍鎮增兵三萬,陳大人在杭州城募集守城壯丁兩萬。雖然從謝三賓和杭州城內投降的士紳那收得以及車風從蘇州府搶掠迴來的那些銀子,但商盟和海貿掉了九成,近日又不停的購置粗鐵打製鳥銃兵器,按照現在這樣的支出,隻能支撐到明年年初。”


    “嗯!”翟哲皺著眉頭。


    “現在杭州城內有數十萬百姓的口糧半數指望從寧紹來,也隻有紹興府是產糧的地方,紹興多數水田屬於鄉紳所有,田賦所得實在是有限。”宗茂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說:“這些人多數隱報田畝,家中糧倉堆積如山,還不承擔上繳田賦,實在是天理難容。”


    “嗯!”翟哲陷入沉思。


    宗茂聲音激烈,勸道:“大人,官紳必須要納糧!否則這個家誰也當不了。庫存的那些銀子花一兩少一兩,隻有田地每年都有產出,循環不絕。”


    “我知道!”翟哲先點頭,隨後很快搖頭,“眼下不能推行官紳納糧,否則我們立刻成了孤家寡人。”要這麽幹,江南的士紳半數隻怕寧願剃發了,隆武朝更不敢接納自己。


    宗茂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翟哲仔細考慮片刻,說:“銀子還能緩緩,糧食才是當務之急。現在正在收夏糧,立刻讓兵丁封鎖各處的水陸道口,一粒稻米也不能出寧紹,另外……”


    翟哲用右手食指的關節輕輕敲打桌案,發出輕微的“得得”聲,“另外我會上一份奏折,今年的田賦改為直接征收稻米,不再收銀子,你派人往寧紹兩府各縣監收,發現有玩貓膩的,殺一儆百。”


    “遵命!”


    都是形勢逼著人走,就是這條舉措也斷了不少人的財路。


    翟哲想等自己準備充足點,形勢再好轉些,再對那些人下手,但局勢不給他那樣的機會。


    迴到蕭山休整三日,杭州城逢勤和陳子龍都送來書信,詳細稟告守城的戰事。


    張煌言被翟哲留了下來。季弘也迴到蕭山,杭州城安穩已有一月,陳子龍把城內管的有條有理,他終於能從那裏脫身。


    黑色的夜晚,方進出答應領著兩個黑衣人進了兵營。


    天氣很熱,這兩人身上捂得嚴嚴實實。


    方進一句話也不敢多問,走在前麵那個人,他是認得的,因為他隻有一條胳膊。從四年前在寧波府,季弘對他說過那番話後,方進一直很怕見到這個人,雖然他沒做過什麽虧心事。


    走在後麵的那個人從臉色看,年紀稍大,但有季弘在,方進不敢多看。


    兩人進了帳篷,方進自覺退到二十步外守衛,裏麵說話的聲音一點也傳不出來。


    兩個黑衣人在大帳內顯出麵目。


    “季弘、王義!”


    兩人跪拜行禮:“叩見大人!”


    “能順利攻取杭州,你二人功不可沒。唐王登基之事,沒有打探清楚,也是情有可原。”


    翟哲這句話是在誇讚,但也帶有責備之意。


    季弘和王義兩人不知該如何作答。


    “起來吧!”


    兩人並肩站了起來。


    “你二人都是隨我從塞北到了江南,熟悉山西及塞北。”翟哲背著手站起來,問:“還記得塞北的風景嗎?”


    兩人異口同聲,“記得!”


    翟哲從案桌後麵走出來,站在兩人麵前,說:“我需要有個人替我往山西和塞北走一趟!”


    兩人對視一眼,都拱手道:“末將願往。”


    翟哲打量兩人片刻,說:“季弘隻有單臂,山西人有熟人能記得你的摸樣,行走不利,這件事還是要王義前去。”


    王義立刻答應道:“遵命!”


    這趟路危機四伏,他其實並不想去,但語氣不敢有一點猶豫。


    “我這裏有四封信,一封給大同總兵薑鑲,一封給大盛魁的東家範永鬥,還有兩封分別送往塞外,給察哈爾人大汗和土默特的大汗。這些信都是密製,需在火下烘烤才會顯示字跡。眼下各處兵荒馬亂,從杭州走到山西路途遙遠,你可帶三四個心腹隨從,乘舟從海路到江北,扮作客商由河南入山西。”


    “遵命!”


    翟哲踱了幾步,又說:“見了這幾人,他們要問起來,你就把浙東的實情相告,不要誇大,也不要自貶。”


    “是!”


    翟哲又看了他幾眼,“你往江北,這個頭不剃怕是不行了!”


    王義瞥瞥嘴,做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神情。


    兩人出營的時候,像入營一樣神秘。有巡邏的兵士見到他們,但除了方進沒人知道他們的真麵目。


    送走兩人,大帳內,翟哲摩挲著盧象升送他的腰刀,“一切才剛剛開始!”


    次日,左若從蕭山行營中挑選了一千新兵,湊齊了一萬人馬,再次攻占了海鹽,兵鋒直指嘉興府,牽製清虜聚集在杭州城下的大軍。


    戰局持續一個月似乎又迴到起點。


    清虜大軍到來杭州後,方國安自動放棄臨安,駐守在錢塘江上遊的富陽城,背靠浙東連綿群山。多鐸不攻下杭州,擔心被截斷糧道,不敢派兵馬深入浙東山巒腹地,倒是讓他得了幾分清閑。


    富陽往西處州府,處州府再往西就是徽州府和寧國府。剃發令後,這兩府的義士起兵,奪取了徽州六縣,寧國府也重歸大明,義軍向福州唐王報捷,黃道周的率軍正是朝這裏進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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