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停下腳步,三百步外是湛藍若明鏡般的湖麵。


    “現在我們是大明的騎兵了,不是嗎?”翟哲朝身後的蕭之言莞爾一笑。他這句話別有深意,從成祖皇帝之後,兩百多年過去,再也沒有大明的騎兵到達集寧海子,即坎兒海了。


    “正是!”蕭之言迫不及待的催馬上前。


    騎兵中爆發出一陣低沉的歡唿聲,戰馬撲騰著衝進河水。隻有最後一排三四百匹馬匹沒有動,騎士費勁勒住躍躍欲試的伴侶。三四百匹戰馬促著前蹄,低聲嘶鳴,表示心中的不滿,好似在責備憑什麽辛苦的是它們,享受卻沒有它們的份。


    因為這些戰馬的屁股後都掛著幾顆血淋淋的首級!


    翟哲到了清澈的湖水邊洗了一把臉,又牽著棗紅馬過來,給它身上潑了一點水,以消除初夏的暑氣。為了得到這批千裏馬的認同,他真是舍得花心思,也許和這匹馬曾經是烏蘭的坐騎也不無關係。


    “動作快一點,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大軍開拔!”親衛縱馬在湖邊馳騁,傳達翟哲的命令。


    這是他們進入草原的第八天,糧草將盡,要返迴大明的邊關補充補給。


    “奔波了這麽久,才殺了三四百個韃子!”清涼的湖水對孟康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他平躺在草地上,口中罵罵咧咧。親兵早習以為常,若哪天從他口中聽不見抱怨,那才奇怪了。


    這支騎兵出塞後,在朵顏草原清虜的營寨前溜達了一圈,隨後直插向歸化城北,直到碰見第一個遊牧的漠北部落。翟哲下令殺戮了所有成年的牧民,放走了三十幾個兒童,戰馬後麵掛的首級就是那些蒙古人的頭領。毫無疑問這個部落屬於歸化城的新主人劄薩克圖汗。


    土默特人和察哈爾都離去之後,再沒有人比翟哲的騎兵還熟悉漠南這片土地。這次偷襲劄薩克圖汗,是給他一記警告,讓他不要隨意派兵加入黃河岸邊的戰鬥。其實劄薩克圖汗也未必願意趟這一池渾水,翟哲的偷襲正好給他提供一個不錯的借口。


    戰馬在安靜的啃草,集寧海子邊的水草在它們口中就像人類嘴邊油汪汪的烤羊肉。


    翟哲和蕭之言蹲坐在岸邊,親兵忙於生火煮肉。這種享受隻有參將大人最親近的將領才能嚐到,其他人這十天一直在啃堅硬的幹糧。


    香味飄入蕭之言的鼻子,令他口舌生津。他強忍著饑腸轆轆,笑問正眯著眼睛想心思的翟哲,“下一次,我們的目標是不是漠東?”


    跟聰明人在在一起呆久了,腦子自然會有一點長進。


    “也許!”翟哲收斂心神,口中吐出兩個字。這個秘密裝在他的腦子裏,誰也不會泄露。這倒不是他不信任蕭之言,但像這樣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是不會去漠東的,漠東的蒙古部落分散且遙遠,折返又是十幾天,而且當蒙古人接到警告做好準備時,他不認為自己的騎兵能追上他們。即使能追上,他也沒這個功夫,因為那個時候漢寨還在不在都是個疑問。


    沒有人知道這支騎兵的下一個目的地在哪裏,除了翟哲,當然還有盧象升。


    騎兵沒有從宣府長城入塞,而是徑直穿過漠南草原到達陽和衛的關口外,盧象升命守軍打開城門。


    ****休整,補充糧草,翟哲與盧象升密議了半個夜晚。次日清晨,楊陸凱率總督府親兵快馬加鞭離開陽和衛。日上三竿時,翟哲率騎兵大軍往大同方向進軍。雖然在大明境內,翟哲並不確定能守住騎兵行動的秘密,因為那些商人實在不值得信任,即使是他的兄長和妻舅。


    五千騎兵在大同城下駐紮了半天,翟哲甚至沒有時間入城見一麵家人。接收了大同城送出來的物資後,騎兵在深夜中一分為二,蕭之言、左若和雷岩謙部往得勝堡附近進軍,翟哲與孟康率兩千多騎兵向西疾馳。


    這是宣大鎮唯一的機動騎兵,摸不著的敵人最可怕。漠南草原從朵顏到歸化城,女真斥候不難找到大隊騎兵穿過的蹤跡。誰也猜不透漢騎會在那一道關口出塞,皇太極調集鑲黃旗五千騎兵在草原巡梭,護衛運糧隊的安全。


    夜晚中行軍,耳中傳來鐵蹄撞擊地麵的聲音。木製的車軸吱呀吱呀作響,可以預見馬車負擔的重量,遇見有坡度的道路時需要士卒在後推才能順利前進。


    不遠處的村落很安靜,連聲狗叫也沒有,清虜大軍就在一牆之外,大同鎮內不會那麽自在。


    “小哥,為什麽不偷襲漠東蒙古!”孟康對翟哲把自己帶在身邊很開心。他一點也沒記住翟哲上次的警告,管好他的嘴。


    “因為漠東蒙古是額哲的!”


    欲要擊潰女真,先要剪其羽翼,但未必要自己動手。


    從夜晚走到天明,再到血色黃昏。


    腳下的山道從崎嶇到平緩,正前方一條河流攔住去路。山西與陝西相隔一條黃河,兩地民風有相近之處,但又截然不同。同樣是大明自貧瘠的土地,但山西連綿的群山讓這裏的人多了一份精明和小心,西北的風沙則讓陝西更加粗獷和叛逆。


    “對麵就是陝西地界了!”翟哲指向黃河對岸。


    “這是要去漢寨嗎?”孟康恍然大悟。


    “逢勤,你還能守的住嗎?”翟哲閉口不語,心中暗念,恨不得插翅飛行。一直沒有逢勤的消息,但現在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在焦急中等待了一個夜晚,次日辰時,翟哲終於見到了在浪濤中起伏的船隻。宣大總督府的招牌還是好用!他暗自鬆了口氣。


    河道中有近百艘小漁船,大船有二三十艘,這些是楊陸凱幾個晝夜沒合眼的的成果。他拿了宣大總督的令牌先往山西鎮黃河沿線的縣城傳達命令,再過河快馬加鞭把盧象升的親兵信送給陝西三邊總督洪承疇才征集到這些船隻。


    “過河,過河!”翟哲忙不迭下令。


    士卒們先卸下全身裝備,再把馬車上封的嚴嚴實實的木箱抬下搬運到船上。


    “翟參將,幸不辱命!”楊陸凱從船上跳下來,雙眼中布滿了血絲。他指向對岸靜候的官兵,說:“那是陝西鎮總督府的王參將,奉洪總督之命,前來接應。”這是軍中接待身份對等的規矩。


    “多謝楊兄!”翟哲迴禮。


    “也就是八年洪總督在中原曾欠過總督大人一個人情,所以此次才這麽順利!”楊陸凱感慨。高迎祥的敗在盧公之手,功勞卻落在洪承疇的頭上


    這支騎兵和物資過河後,由陝西鎮兵馬護送及監視出邊塞進入河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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