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七年八月,漠南大戰慘淡收場,蒙古察哈爾部喝土默特部都暫時逃避了女真的吞並。


    但對於新任蒙古大汗額哲來說,這樣的戰果遠不能讓他滿意,他無法借此機會將蒙古五部聚集在一起,也就意味著察哈爾的命運並沒有得到根本性改變。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大明置身局外冷眼旁觀,借機從遼東鎮不斷抽調邊軍進入中原剿匪,民變軍之火已燃燒了半壁江山,連鳳陽皇陵也已被張獻忠和李自成部合力掘開。崇禎皇帝自知愧對先人,下罪己詔,正式任命盧象升為中原剿匪總理,洪承疇為西北剿匪總督,各司其職,合力清繳各地民變。


    沒有女真人的威脅,大明宣大鎮倒成了偏安一隅,宣大總督梁廷楨探知女真大軍再漠南來去匆匆,心頭狂喜。冬天將至,至少今年的宣大鎮安全了。蒙古人和女真人都要躲藏在老巢中舔自己的傷口,要等恢複元氣後才會再出門傷人。


    漠南草原,滔滔黃河隔絕了察哈爾部和土默特部。兩部並肩作戰了一次,並不意味雙方的仇恨已被完全化解。額哲嚴禁察哈爾部落進入黃河以東和托克托草原遊牧,他不想再惹起事端。


    偶爾會有察哈爾人越過黃河去歸化交易,換取生活必備品,但土默特人的態度很不友好。


    普通牧民的性情直率,他們會熱情對待經曾幫助過他們的漢人,也會找茬羞辱曾經給土默特帶來重重災難的察哈爾人,大汗的禁令也無濟於事。


    了解到察哈爾和土默特人爆發了幾次爭端後,翟哲決定在河套開設大集市。商盟不能像在歸化城那樣在河套常設店鋪,但每隔七天會在河套擺上規模巨大的集市,察哈爾人需要什麽,大集市就提供什麽。


    察哈爾人態度蠻橫,經常強買強賣,漢人畏懼不敢爭論,翟哲決定主動找額哲商討互市大事。


    漠南大戰後,漢部迫切需要在草原尋找新的朋友,在對抗女真這件事上與察哈爾的利益一致。


    君子津渡口兩側稀疏排列了一些房屋,漢部在此設立站們的船夫擺渡過往的商旅。漠南昌盛後,連這裏也有了人氣。


    翟哲率宗茂、逢勤等五百騎兵過河。


    這是他首次單獨拜見額哲。漠南一站察哈爾人給翟哲的印象不錯,但察哈爾人對漢人的態度是他一塊心病。


    漢騎才過河,西方草原風塵仆仆奔走著一千騎兵,沿途牧民見到皆下馬拜見。


    額哲竟然親自來接。


    翟哲催大黑馬上前,三百步外下馬拱手而立,行禮道:“拜見大汗!”


    額哲在遠處臉上就綻放出笑容,催馬到近前,下馬輕拍翟哲的肩頭說:“無需多禮,你在河套設立大集市為我察哈爾行方便,該我謝你才是!“


    他比翟哲高半個頭,年紀也相仿,但一直在草原成長,常年受朔風刮割,看上去比翟哲像年長五六歲。


    漠南大戰之前,察哈爾從不把漢人當迴事。額哲前日親眼目睹了漢騎的威力,又從漠北蒙古那裏得知漢人可以供給他們夢寐以求的鐵箭頭和兵器,如今翟哲不顧土默特和察哈爾的仇恨主動上門,讓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漢地的商人會盡力滿足草原人的需求!”


    額哲會意一笑,說:“如此甚好!我也願意與漢人成為朋友!”生意是生意,這是現實逼迫他學會的,弱小的蒙古宗主國終於放下了架子,不再拒絕任何一個盟友,如果當年林丹汗能這樣,察哈爾的命運也不止於此。


    額哲伸手示意翟哲上馬,兩人並馬行走。一路閑談,雙方都刻意結交,相處甚歡。當準備擴充勢力時,翟哲從未像今天這樣需要金錢。所有的蒙古部落都是他生意上的夥伴。


    進入漢帳,翟哲簡單介紹了大集市的細則和麵臨的困境,額哲當即表示會讓汗帳騎兵去維持秩序。


    這些集市隻是個引子,額哲按耐不住,暗示道:“除了日常所需,我還需要很多漢人的東西,你能提供嗎?”


    翟哲裝傻,問:“何物?”


    “莫被人從你們這裏得到就是我們想要的,不要想騙我,我知道土默特人擁有的一切也都是經你們的手出塞的。”額哲的笑聲爽朗,伸出食指輕點向翟哲。


    翟哲微笑點頭,應承道:“我們是生意人,能為大汗效勞,是我的榮幸。”他終於在與土默特人分離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今天天氣不錯,如果你有空,我想請你留下來晚上共享我們察哈爾部的烤羊肉!”額哲心花怒放。


    河套狹小,不足夠察哈爾部落遊牧,往東被土默特部落阻擋,額哲正在為此事苦惱。漢部如此而為近似於背叛土默特,此消彼長,讓他們有了立足漠南的希望。


    女真人是高懸在兩人頭頂的利劍。


    八月。


    漢寨難岸、土默川和涼城,漢人收割成熟米粟。


    經曆了驚魂幾日,女真人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毀掉他們一年的成果,這讓漢人確保可以度過寒冬。長城內大同鎮,百姓們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年複一年,關係天下的命運不是帝王將相,而是田裏莊稼的長勢。


    入關的兩山夾道內,五六十騎兵在一路小跑,翟哲居中,隨行的還有蕭之言、逢勤和宗茂等人。翟哲在有意培養宗茂和逢勤二人,逐步讓二人參與漢部所有事務。


    清晨從老鴉山出發,輕騎迅捷,晌午之前殺胡口險關遙遙在望。


    “上次入關是什麽時候?我想死大同了!”蕭之言伏在馬背上,笑容詭異。在張家口時,他平日去的最多的不是酒館就是ji院了,在草原這幾年可沒那麽自由,翟哲讓他娶個媳婦,他又不願意。


    “不好帶壞了年輕人!”翟哲忍不住大笑。


    他此行的事務可不像蕭之言那樣放鬆。前些日子與翟哲商議後,他收獲頗豐,牲畜換鐵騎,這是蒙古人和漢人最大的生意,但他必須要說服大同巡撫焦淵博行方便。雙方打了一年交道,翟哲對焦淵博感官頗佳,雖說也是相互利用,焦淵博是為數不多表現出敢於利用它的大明官吏。


    守關的士卒沒給他製造一點麻煩,殺胡口的守備張廣笑盈盈的給他們放行。這兩年翟哲將他喂得飽飽的,現在哪怕拿一個遊擊將軍甚至參將的位置來交換他,現在他也不願意。


    柳全、寧盛和耿光早已得到消息,親自來殺胡口迎接。大半年不見,柳全的形態比年初時要清瘦了些,倒是寧盛有些微微發福。


    “東家這半年在草原受驚了!”寧盛搶上前一步露臉,聲音中似乎嗲有一點哽咽,好想自己這半年都在為此擔心。


    翟哲眉毛飛揚,高聲說:“那都已過去,女真已被我們趕到了遼東,日後殺胡口外將士我們的天下!”


    草原戰局的玄妙,連當事人都難以說清楚,更何況對這些局外人。要想把這些人堅定的綁在自己身上,至少要給他們一個光明的前景。經曆的越多,翟哲就覺得自己越虛偽,偏偏每一個謊言好想都有足夠的理由。


    “東家,悅來酒樓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柳全躲在身後,等幾人寒暄後才上前插話。


    經過張家口事件,又大半年沒見麵,他感覺到自己和翟哲之間似乎隔了一層無形之牆。


    翟哲卻沒有這種感覺,上前拍在柳全的肩膀,說:“我在關外,你在關內,各有各的辛苦。”


    他拉著柳全的胳膊,兩人並排走在眾人之前,低聲說:“我這次在草原又攬了一筆大生意,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戰馬無處銷……”兩人一路步行閑談。


    寧盛跟在兩人之後,聽見前麵嘀咕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的神態很不自然。


    “天下財富半在江南,僅在大同,猶如井底觀天一般!”柳全這兩年去過兩次江南,感受頗深。


    翟哲收斂笑容,正經說:“所以,我這次入關想請你將北邊境口的事務放下,全力將商盟推向大明內地。”


    柳全心裏一驚,商盟的根基就在殺胡口,翟哲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用擔心,隻有將商盟做大,你們從中獲利才會更多!殺胡口太小了!”翟哲坦然麵對柳全的目光,他終於展示了自己的野心。


    擴軍之事,他仔細測算過,他的騎兵近似於募兵,不像蒙古人那樣自行遊牧。以目前商盟的能力,如果要裝配盔甲,寅吃卯糧,三年內塔能養的騎兵也不過五六千人,還要隨時麵臨商道被戰亂截斷的危險。草原的財富還有很大一部分要從張家口流走。


    “北境的經營?”


    “我會讓人協助寧盛,往漠北的商隊周期太長,暫時放棄,商盟日後經營的重點在歸化和河套。”這是翟哲深思熟慮的決定。用屁股也能想得到,經此大敗,女真人不會善罷甘休的。戰亂一起,前往漠北的商隊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生死難測。


    說話間,悅來酒樓已在眼前。翟哲抬手示意柳全先行,說:“這些事等到了大同,我們再細細商討。”


    商盟當日包下了整個酒樓,觥籌交錯間,連翟哲也一反常態,喝了個七分醉,雙眼迷離,臉頰微紅,全身毛孔像吃了人生果一般舒泰,那是大戰之後的輕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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