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綺想了又想,據實相告:“有一日,奴婢去前院求老爺,偶然在書房外聽了幾嘴:說是皇帝龍體有恙,薛家應盡一份力,有女妙齡,可盡心服侍皇上。看樣子老爺似乎想把小姐您送進宮伺候皇上。”


    薛紫妗柳眉微皺:“兩個女兒,選了長女?會麽?老黃帝吊著口氣說沒就沒,哼……太子太傅?”


    “小姐,隔牆有耳!這般殺頭的話怎可宣之於口?”


    “嗬嗬……怎麽又跪下了?我不說就是了。起來吧,你繼續說。”


    綠綺轉頭望了望,又繼續說:“小姐屬實不願,無奈以絕食相逼,哎……後麵的事您已經知道了。”


    薛紫妗低著頭,出著神。綠綺不敢說話,隻倒了杯茶放在她麵前,靜等吩咐。


    絕食?哼,這一招,那也得是心疼子女的父母才管用吧!不可取,不可取。


    還妙齡少女?龍體有恙?湊成一對省一副棺材?狗東西!


    “綠綺。”


    “小姐。”


    薛紫妗一手端起茶杯,湊到嘴邊:“我的那位爹爹呢?”


    “老爺出去了。”


    薛紫妗冷笑一聲,“老頭動作倒快。”


    “怎麽?小姐知道老爺的去處?”


    她抬起眼皮,直笑得綠綺直發毛。


    白日裏,一處幽靜的院落。


    “什麽?她死了?”男子驚得站起,手背在身後,踱來踱去。


    “太子爺,隻怕要再做打算了。”薛建麟雙手抱拳,言辭懇切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薛建麟隻有一雙女兒,奉皇帝聖旨悉心教導太子齊天卓。可以說在這位爺的身上,他傾注了無數心血。


    如今他是爺,他是仆;將來他是君,他是臣。想到自己親手教育的人有朝一日登上大位,他心中就有無限的滿足感。


    齊天卓可不這麽想,他忽然計上心頭,盯著薛建麟:“薛太傅——”


    薛建麟心中一驚,這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他眼眸一垂:“太子有何吩咐?”


    “太傅您還有一位女兒吧?聽說也是嬌俏可人呢?”


    薛建麟誠惶誠恐,應了一聲:“是。”


    “那就把您二女兒送進宮去可不正是解了燃眉之急嘛?”


    “太子,這可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齊天卓一甩衣袍坐下。


    “太子,微臣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了。”


    “哦?薛太傅何時如此關心女兒了?”


    薛建麟一時語塞:“這……”


    “哼,怎麽?嫁於父皇可是無上榮耀啊!難不成委屈了你薛家?”此人皮笑肉不笑,嘴角帶有幾分涼薄之意。


    薛建麟撲通下跪:“微臣不敢!求太子體諒!老臣隻有這一個女兒了……”


    誰知齊天卓忽然換了一副笑臉,雙手畢恭畢敬地攙扶他起來。


    “太傅快請起!”


    “微臣不敢勞太子大駕。”他再拜頓首。男人如此善變,可是帝王最佳人選。


    “太傅這是說得哪裏話?本王不過隨口一說,太傅休要放心上。一切放寬心,本王自有安排。”


    薛建麟心裏直打鼓,卻不能帶到麵上來,隻能連連稱是。


    眼前的男人身穿圓領黑色的窄袖長袍,腰間是祥雲圖案的寬腰封,上麵掛著一個圓形的白色玉墜,隱隱透出一股王霸之氣。


    薛建麟迴府得知長女死而複生之奇事,甚為驚異,匆忙趕來後院。


    見薛子衿和婢女綠綺正搬東西,綠綺忙提醒小姐。


    “老爺!”綠綺放下木凳,向他見禮。


    “子衿,你……當真活過來了麽?”


    薛子衿嘴角勾起笑容:裝什麽裝?嚇到你了吧?呀喔~


    臉上自然笑顏如花答道:“是啊!我的好爹爹,女兒死而複生了呢!”


    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有些難以置信,女兒不僅好好的,似乎也去了病根,身體康健。也不像從前細聲慢語,言談之間多了些耿直之氣。


    “您有事嗎?”


    薛建麟迴過神:“女兒……”


    “那你自便。”薛子衿不理睬他,又忙起手中的活,她有些得意,覺得這句話很颯。


    “你這是做什麽?”


    薛子衿隻當沒聽到,綠綺深施一禮,來迴話:“迴老爺的話,小姐說去去晦氣,重新打掃布置房間。”


    薛建麟向她使一眼色,走到一旁,綠綺跟了過去:“我問你,她有什麽異樣?”


    綠綺搖搖頭,乖乖迴話:“小姐並無異樣,隻是有些事情記不清了。郎中說,經曆如此巨變,心神有些變化也屬常情,請老爺不要擔心。”


    薛建麟點點頭,轉身離去,再不迴頭。心中不知是喜是憂。


    “可以啊,腦子這麽快,不錯!”薛子衿喜笑顏開,遞給她一杯清茶,大讚綠綺。


    “謝小姐誇讚!”兩人笑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繼續手裏的活計。


    兩天後夜裏,京都靜得出奇,至子時三刻,忽然宮中大變,禦前太監首領王振德傳報皇宮:


    “皇上駕崩!皇上駕崩!”


    後宮聞此噩耗,為之痛哭,哀嚎聲不斷。很快,龍馭賓天的消息通報各王公大臣的府中。


    薛建麟聽聞,先是一驚:“這麽快?”


    “什麽?”薛夫人睡眼惺忪哼了一聲,坐起身子,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皇帝殯天了,我即刻就要進宮!”


    今夜無眠了。


    遠遠就能聽見女子啼啼哭哭聲,殿外眾大臣齊齊跪著。舉國發喪,哀慟聲此起彼伏,打破這幽靜的夜。


    隻不過,有聲無淚的哭能算悲傷麽?


    先帝靈前,宰相李開元宣讀遺詔,一眾大臣互相使眼色。


    詔曰:


    皇太子天卓乃孝惠仁皇後所生,朕之嫡子,人品貴重,純孝至恭,必能順欽天命,接續祖宗基業,宜克承大統,著即皇帝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齊天卓即位,權利就此交接。天色漸漸發白,宮城殿宇越發淒愴。


    齊天卓一身素服,筆直跪在靈柩前,涕淚橫流,始終一言不發,看起來悲痛不已。


    “還請皇帝保重龍體!”李開元雙膝跪地。


    薛建麟心生疑竇:李開元,怎麽是他宣讀遺詔?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不是二皇子黨麽?


    他也隨之下跪:“宰相言之有理,還請吾皇保重龍體啊!”


    齊天卓起身,臉上仍然掛著兩道淚痕,燭火掩映下,分外惹眼:“兩位愛卿平身。”


    宮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傳來一道聲音:“父皇!兒臣不孝!”


    來人是一男子,一身銀甲戎裝,手持寶劍卻被侍衛攔住。


    “禦前不得配帶武器!”


    齊天影腰間一把玄鐵劍,劍柄上盤著兩條龍,劍鞘上刻有雲紋作裝飾。


    “本王的劍從不離身!”


    侍衛手中拔劍,卻被齊天卓喝止:“不得無禮!”


    “大哥!”齊天影態度緩和下來,雙手抱拳,單膝跪地。


    李開元出列提醒,氣勢逼人:“三王爺是否該改口稱皇上,行君臣跪拜大禮?”


    齊天影斜著冷冷地眼看他,齊天卓出聲解圍:“欸——朕與三弟手足之情,又有何妨?無礙,無礙。你說是吧,薛太傅?”


    薛建麟身子一僵,有些猝不及防。


    絕不能隨聲附和,不然豈不是有蔑視皇權之嫌?


    “老臣以為雖然三王爺與皇上有手足之情,然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此決不可廢。”


    齊天影眸子微垂,雙膝跪地,拜首:“微臣叩見吾皇,願吾皇祥康安泰,九州山河清晏,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天卓快步向前,虛扶一禮:“平身!”


    喪事已了,先帝諡號“文”。新皇按祖製守孝,著禮部準備登基大典。


    迎蒼天,祭先祖,奉皇太後,封發妻薑氏為皇後,敕降恩命,大赦天下,是為正興元年。


    三皇子府內。


    齊天影相貌俊美,神色極其淡漠,穿著一身月白色緞子圓袍,黑色的頭發用玉冠簡單束起。他正端坐在書桌前,手裏撚著一張紙條。


    “王爺!”來人拱手施禮,正是齊天影的貼身侍衛雲韜,“有何吩咐?”


    “速查!絕密!”


    雲韜接過紙信辭去,而後齊天影從書架後摸出一把匕首:刀柄是青白色的玉石雕刻而成,刃身纏著龍鱗,越往下尖峰越薄,即便是晴天白日也閃著寒光。


    “父皇……”他喃喃自語,十分傷感。


    不出一個時辰,雲韜來報。


    “王爺……”見他有些吞吞吐吐,齊天影眉頭一動,必有異動。


    “如實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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