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賜名
惡毒女配隻能抱團取暖 作者：暢然天地遊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曆經千裏長途跋涉，厲鬼冰裳終於自荊州趕迴了京城。
此時正值未時，厲鬼冰裳在雲端聽到下方傳來喧嘩之聲。她好奇地低頭往下看，便見一個僧人盤腿趺坐於高台之上，正在向周圍群眾宣講佛法。他的聲音聽來舒緩溫潤，在這熙攘的市口便如一汪流淌而過的清泉，流入心煩氣躁的來往路人耳中，隻覺得內心的的塵埃仿佛都被這諄諄細語滌蕩幹淨。
厲鬼冰裳在此人周身察覺到了靈機的波動。她眼眸一閃，下一瞬便自空中消失，緊接著一旁小巷中便見紅光一閃，頭戴幃帽的紅衣女子便憑空出現。她走出小巷，抓住了一個正欲去聆聽佛法的路人問道：“這個和尚是誰？”
那路人笑道：“姑娘一看就是剛剛從外地迴到盛京，否則怎麽會連近兩日名動京城的道衍師傅都不知道？今天已經是道衍師傅開壇講法的第三日了。”
“聽說這位師傅來自嵩山少林，但是與宗門理念不和，便獨自下山修行。道衍師傅是盲人，卻能獨自長途跋涉來到盛京，為我等弘揚佛法，這是一顆何等虔誠的向佛之心啊！”
少林？厲鬼冰裳聞言低下頭來，心中思忖道：前些日子王後派遣玄羽衛拿了白馬寺方丈玄慧的手信，向少林去討要有關玄門修士的線索。看來這位“道衍師傅”，便是少林交給王後和九公主的答複了。
道衍會來到此處，當然和向佛之心無關。他想必也不是獨自一人長途跋涉來到盛京的。
隻見此處人潮湧動將高台圍了個水泄不通，四周源源不斷有百姓匯集過來，他們中有人滿身補丁，有人遍體綾羅，但此刻所有人無論高低貴賤，皆懷抱著滿心好奇在台下聽其布道。
這位來自少林的盲僧有著清俊的容貌和滿身的書卷氣，宣講佛法之時遣詞造句淺顯易懂但依舊言之有物。道衍的上述特質將這群來看熱鬧的盛京百姓都留駐在了此處，而此地的盛況想必也離不開九公主和玄羽衛的努力造勢。厲鬼冰裳已經注意到有不少練家子正隱藏於人群之中，一雙雙淩厲的眼睛正在警醒地掃視著眾人，尋找著可能存在的危險分子。
就在此刻，那位高台上緊閉雙眼的高僧忽然微微轉首看向厲鬼冰裳所在的方向，嘴角的弧度也在須臾間上揚了幾分。厲鬼冰裳意識到對方發現了自己，便轉頭走入了無人的小巷之中，瞬息間便消失不見了。
盛京地表的人聲鼎沸無法影響到地下居民的生活。在無光的網道之中，八腳的蜘蛛們在裏頭來迴穿梭著，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在網道的正中央的地下空洞之中，有一張巨大的白色蛛網懸垂下來貫穿了整個空洞，一個白發及地的少女正蜷縮在巨網的中央。她雙目緊閉看似正在小憩，但不斷顫動的睫毛暴露了她此刻神智清醒的狀態。小蜘蛛群們來往於陽光普照的地表和無光的地底之間，隻需要用它們的節肢輕輕觸碰一下巨網的末梢，信息流便會隨著網道匯入蜘蛛精的腦海之中。
下一瞬一道紅芒閃過。隻見一個頭厲鬼麵具，身著襤褸紅衣的女子身影悄然出現於中央空洞之中，一雙猩紅的眼睛正默默注視著嬌小的少女。
紅衣女鬼輕笑道：“你好呀小蜘蛛。你還記得我們先前的十四日之約嗎？”
蜘蛛精聽到她的聲音，先是有些驚慌地猛然睜開雙眼。但片刻後她便鎮定下來，如一片羽毛般輕盈地落在地上，一個變形法術的符文在她周身一閃而現，眨眼間她那一頭白發變得烏黑如墨，身側的四根纖長的節肢也消失無蹤。
少女用一雙清澈的黑眸望向厲鬼冰裳，她身著當季盛京流行服飾，以無比標準的姿態向後者福身行禮道：“許久不見，貴人可還安好？”就連她說話時的口音，也與盛京土生土長的百姓別無二致。
厲鬼冰裳見狀麵露驚喜之色，上前仔細端詳了小蜘蛛一番，口中連聲稱“好”道：“先前的你天真懵懂，不通人性。如今的你看起來，卻和普通的盛京閨閣小姐毫無差別。我當初也未曾想到你會這般花心思去鑽研我給你的任務。當真是‘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廢話，我的小命就捏在你手裏，我怎麽敢不用心去完成你的指令？蜘蛛精心裏這樣腹誹，麵上卻是眼珠一轉，以手掩嘴笑道：“貴人在我麵前咬文嚼字，但我也知道您的意思！貴人方才是在說小女子進步很大，對嗎？”
厲鬼冰裳點頭笑道：“我先前讓你給自己起個名字。如今你有想好往後該如何稱唿自己？”
小蜘蛛顯然是為這個問題準備了許久，聞言便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意道：“我早就想好了！我先前聽聞世人以‘魑魅魍魎’來稱唿妖鬼和山中精怪。我是長腿蛛成精，又擅長織網，先前的頭發和眼珠顏色也近於白色，便給自己取名為‘白魍’。”
厲鬼冰裳頷首道：“你取這個名字確實是花了心思的。隻是‘魍’字在人世寓意不好，世人鮮少會以此為子嗣取名。你往後為我工作，難免要行走於人世，這樣的名字會招致世人的疑惑和猜忌。”
“我可以為你稍許潤色一下這個名字。‘魍’字與‘望’字讀音相似。你們蜘蛛平日裏以織網捕獵為生，可以在名字後頭加個與‘織’讀音相近的‘知’字。以後便稱你為‘白望知’。你覺得如何？”
小蜘蛛歪頭思索片刻，覺得這個名字也很不錯，便歡天喜地地對厲鬼冰裳福身道：“多謝貴人賜名！”
厲鬼冰裳右掌向上一翻，一顆圓潤如珠玉一般的丹藥便出現在她手中。蜘蛛精的本能讓她察覺到了這丹藥是好東西，便湊近過來，雙眼發亮地盯著厲鬼冰裳。
“這是一顆產自三大仙門中的逍遙宗的丹丸，有養顏美容，固本培元的功效。”厲鬼冰裳微笑言道，“你既然對我交代的話上了心，我自然要給你獎賞。”
白望知一口吞下丹丸，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口中對著厲鬼冰裳連連道謝。厲鬼冰裳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頭，露出嚴肅的神色道：“接下來，我希望你能為我去辦件事。”
一團黑火在二人麵前憑空出現，最後化作一張名單墜落於白望知手中。
“身為蜘蛛精，你和你的手下是否可以在不被他人察覺的情況下，替我潛入他人家中監視目標？”
白望知不假思索地點頭道：“當然可以。目前盛京之中，成精的蜘蛛應當隻有我一人。隻要盛京之中沒有出現比我更加強大的蜘蛛精，我便可以號令這座城市中的大部分同族。我不僅可以給他們下達指令，還能通過鏈接我們的‘網絡’，接收它們反饋給我的信息。”
厲鬼冰裳追問道：“具體是指什麽樣的信息？”
白望知沉吟片刻後迴答道：“我的手下們目前的思維比較單純，隻能將它們在一段時間內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兒地塞給我。這就導致它們呈現給我的信息比較龐雜，需要我自己來花時間好好梳理。有的時候它們也會通過網絡傳遞一些畫麵給我。但是我現在功力還不算很強大，這就導致我接收到的的畫麵大多是模糊而破碎的。”
厲鬼冰裳平靜道：“你的本事目前已經足夠應付我交給你的任務了。且未來若是你的妖力未來變得更強大，便能使你操縱的網絡擁有更為良好的功能，對嗎？”
白望知點頭道：“應當是這樣。”
厲鬼冰裳用手指點了點名單道：“你這個月先行派遣一些同族，潛入名單上這些人的宅邸，並監視他們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上麵的每個人名都用不同顏色的塗料標注了出來，名單的背後有寫明你們在監視不同顏色所代表的人群時應當側重於哪幾個方麵。”
“總而言之，名單上這群人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麵麵：他們密切往來的人員、嗜好、家中財政情況，以及可能的汙點和把柄，這些便有勞你和你的手下們多多注意。”
厲鬼冰裳轉過身去，下一瞬她的身影便從地下網道中徹底消失，隻留下飄渺的話音在地底空洞中迴蕩：“三十日後，我會來到此處驗收你們的成果。若是你將這一任務執行得相當出色，我便會將自己修煉所得的部分內力讓渡給你。”
聽到這句話後，白望知的雙眼驟然爆發出一陣期盼的光彩。
不想當妖王的妖怪不是好妖怪，對於身為底層小妖的白望知而言，世間沒有任何事物比強大的功力更加誘人了。她對著厲鬼冰裳離去的方向深深鞠躬，大聲喊道：“是，七苦大人！我一定會好好完成您的任務！”
屬於年輕妖怪的清脆嗓音在地底空洞中迴蕩，引起陣陣迴聲不斷迴響。
時至深夜，盛京貧民窟的一家酒館之內。
此時已臨近子時，盛京的大部分人都已結束了一日的勞作陷入夢鄉。
但是酒館中的這群陰溝老鼠們並不在其中。
他們中有人是走江湖的俠客、有人是扒手、有人是乞兒、有人是滿口謊言的騙子、還有些人是葉冰裳粥棚的常客，是食不果腹的貧民。
這群人今晚會聚在此處，均因他們接受到了一個神秘的號召：昨日在他們獨處之時，一道莫名的低語在他們的頭頂響起。這聲低語命令他們必須在今日子時之前趕至這家酒館，按時到達者會被給予一份豐富的獎賞。
雖然這聲音對眾人來說皆是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說是令人毛骨悚然，但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那所謂“豐富的獎賞”，眾人還是硬著頭皮來到了這家酒館之中。
這家酒館還算寬敞，卻無有門窗，不透風的環境使其中彌漫著一股朽木的怪味，桌椅上皆是未來得及擦幹淨的油膩汙漬。酒館內並沒有熱情招唿客人的店小二，隻有一個帶著兜帽的矮小身影一言不發地坐在櫃台之內，翻動著手中的一本小冊子聚精會神地閱讀著。兜帽在她的臉上投下陰影使人無法看清她的真容，隻能憑借大致的身形判斷那是一個瘦小的女性。
人們有的獨坐在桌前保持沉默，有的三三兩兩組成一個個小團體竊竊私語，還有人獨自倚靠在牆角冷眼掃視著屋內的其他人等。
當一個瘦弱的女孩推開大門氣喘籲籲地闖入屋內之時，大門在她身後無風自動“呯”的一聲關了起來，讓屋內之人皆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同時那個戴著兜帽的身影自櫃台內緩緩站起，其聲音並不響亮，卻如一陣驚雷一般在所有人的雙耳邊猛然炸響：
“都到齊了。”
是個修煉者！眾人見狀皆將手挪至腰間，那裏別著他們隨身攜帶的保命武器。
與此同時櫃台內的身影如靈貓一般輕盈跳躍至櫃台之上，她“刷”的一下脫下鬥篷將其扔至一旁，暴露在外的雙臂上，結實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她“啪”的一下打了個響指，兩側牆壁上掛著十數根蠟燭瞬間一齊點燃，一雙金色的眼瞳掃視了一圈屋內眾人，原先擴散開來的黑色瞳孔隨著光線亮起而緩緩變作針尖大小，眼神中的冷然之意讓所有人皆是打了個寒戰。
“諸位，你們中有人知道我是誰，而對大多數人而言，我是一張生麵孔。”戴瑁的話音在眾人耳邊轟然炸響，她語聲平靜，卻隱隱含著一股威懾之意，“那我便在此自我介紹一下。我名為戴瑁。是你們未來的統領。”
“我先前是做什麽的？這是個無意義的問題。而當你們來到此處之後，你們過往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毫無意義。”
“無論你們的雙手是否幹淨，無論你們的家世是否清白，無論你們是否曾經小偷小摸違法亂紀，對我，對我背後的那位大人而言，都不重要。”
“從今往後，你們唯一的身份，便是那位大人的下屬。你們不能將自己的身份告知於任何外人，哪怕麵向你們的親朋至交，都必須嚴格保密。”
“你們需要經過為期數月的封閉訓練，在那之後你們便要成為那位大人的耳目和喉舌，為其執行任務打探消息。這樣的身份會給你們帶來一些風險，但是那位大人會賜予你們此生依靠自己的雙手都永遠無法得到的財富。我和那位大人盡心盡力照顧好各位的親人，讓他們衣食無憂。”
戴瑁的手指向那扇門扉，開口道：“我再給予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若是各位有意退出，便通過這道木門離開此地。從此我便再也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
“在今日之後，各位從此可就再無機會退出了哦。”
眾人聞言驚疑不定，皆是麵麵相覷。
但無一人選擇退出此處。
來到這裏的人都經過戴瑁的精挑細選。他們在生活中已經受盡了貧窮的苦，若非到了山窮水盡之境地，他們也不會因為一個莫名的聲音來到此處。
所有人都很清楚這位戴瑁很有可能是一個權貴家的打手，而他們日後的工作便是為這個幕後的財主老爺處理髒活兒。
這樣的工作有相當的危險性，但也隱藏著豐厚的迴報。
他們未來的工作對那位財主老爺而言一定是相當重要的，不然戴瑁也不會在此特意強調要對家人在內的所有人保密。為了封住他們的嘴，並將他們全數籠絡在自己身邊，那位財主老爺一定會給予他們相當豐厚的酬勞。
到時候日子就算過得苦一點，累一點，危險一點，想必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吧！
“無人退出嗎？”戴瑁見狀忍不住挑了挑眉，見狀不由得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好，很好！我很欣賞諸位的勇氣！想必我們未來一定能合作愉快！”
“接下來還請諸位不要驚慌，”嬌小的貓妖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臉上的笑容神秘莫測，“我要給諸位展示一個小小的戲法。”
下一刻，眾人便見一陣灰色煙霧忽然自酒館的四麵八方向他們包圍而來，將周身的一個個人影盡數吞沒，並最終將他們裹挾其中，蒙蔽了他們的全部視野。眾人見狀兩股戰戰，幾欲奔走，耳邊忽然傳來女子戲謔的聲音：
“沒事啦。看，這不是安全了嗎？”
灰色煙霧散去，眾人定睛一看：便見他們竟是在瞬息之間便離開了城中破舊的酒館，來到了一處寂靜的山穀之中。頭頂是明朗的星空與孤月，山穀周圍是黑黝黝的憧憧樹影，還隱約能聽見一片蛙聲和鳥雀的啼鳴。數十間精巧的木屋坐落於山穀之中，裏麵的床榻之上還擺放著一堆整齊的衣物。
“此後數月，各位將在此處接受訓練。”戴瑁跳躍至一處高台之上，朗聲道，“每周我都會針對你們所學的內容進行一次考核。考核中成績優異之人，在接下來的一周，頓頓都能有肉吃！不管是雞鴨鵝還是豬牛羊，皆任君挑選！除此之外，早膳還能加一個雞蛋！”
眾人聞言不由得嘩然。頓頓都有肉吃？怎麽可能!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這個女人的空口白話，隻覺得她是在吹牛皮而已。
唯有方才最後一個到達酒館的少女，聞言卻是眸光微動。每周進行考核，考核優異者可以頓頓吃肉，這不就是葉大小姐先前在善堂定下的規矩嗎？難道說戴瑁背後的那位大人，是葉大小姐？
又說了一些日後的規矩，並為眾人分配好房間後，經曆了今晚重重奇事的眾人皆是入內準備休憩了。就在此時，戴瑁出聲叫住了那位險些遲到的少女：
“趙承娣。”
少女腳步頓了一下，便懷著忐忑的心情轉過身來，踟躕著向那個和自己個頭差不多高的女子走去。
“戴統領，您叫我？”
戴瑁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這個名為趙承娣的姑娘年方十三，是葉大小姐開設的善堂中收容的一位棄兒。她身形瘦弱，雖然是個棄兒，卻並不邋遢，衣物和儀容打理得井井有條，望向她的眼神中有些畏懼，但也還算冷靜。
麵前的女孩兒讓戴瑁頗為滿意。對她而言，此人出自葉家大小姐的善堂，可以說是葉冰裳的嫡係。而且她年紀小，正是好奇心和學習能力最為旺盛的時期，一張白紙也便於她來親手塑造，非常適合當作親信來栽培。
“趙承娣，我知道你是城南善堂中的棄兒。你當年是因為什麽原因才被父母拋棄的？”
“屬下家中當年有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在我六歲那年，家裏實在養不起多餘吃飯的嘴了，便將我送去了善堂之中。”
“你在善堂中過得日子怎麽樣？”
“原先的善堂管事給我們吃餿飯，不給我們穿好衣裳。前些年葉大小姐接手了這家善堂，我們這些棄兒才過上好日子。”
“趙承娣，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因為我是女孩兒，所以爹娘都不喜歡我。他們希望下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兒。”
戴瑁和顏悅色道：“你想不想讓我給你改個新名字？”
女孩兒重重點了點頭。
戴瑁想起自己在數十年間，也曾試圖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她學著黃琱的模樣開了間小鋪子，在門可羅雀的那段時間，她也曾試圖撿起那些讓她無比頭痛的書籍閱讀。隻因她的那些的雇主們特別喜歡搖頭晃腦地引用書中的詩句，她也曾天真地以為：讀了那些書，喝了那些墨水，就真的能像雇主們那樣做人上人了。
在那些書中，有句詩讓她印象深刻：
“‘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趙承娣，從今往後，你便改名叫‘趙馮翼’吧。”
女孩聽不懂戴瑁在掉什麽書袋，但她知道趙馮翼一定比趙承娣好聽。於是她跪下來給戴瑁磕了個頭，鄭重道：“多謝統領賜名！”
戴瑁和藹地笑著道：“不必謝我，快去吧。”
女孩轉身懷著滿腹心事迴屋了。戴瑁望著她的背影，口中無聲地吟誦著：
“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豈弟君子，四方為則。”
“顒顒昂昂，如圭如璋，令聞令望。豈弟君子，四方為綱。”
“鳳凰於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於天子。”
“鳳凰於飛，翽翽其羽，亦傅於天。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媚於庶人。”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趙馮翼。”戴瑁輕笑一聲，抬頭望著頭頂遼闊的星空，喃喃道:
“但願你我在未來的日子裏，皆能像鳳凰那樣展翅高飛吧。”
此時正值未時，厲鬼冰裳在雲端聽到下方傳來喧嘩之聲。她好奇地低頭往下看，便見一個僧人盤腿趺坐於高台之上，正在向周圍群眾宣講佛法。他的聲音聽來舒緩溫潤，在這熙攘的市口便如一汪流淌而過的清泉，流入心煩氣躁的來往路人耳中，隻覺得內心的的塵埃仿佛都被這諄諄細語滌蕩幹淨。
厲鬼冰裳在此人周身察覺到了靈機的波動。她眼眸一閃，下一瞬便自空中消失，緊接著一旁小巷中便見紅光一閃，頭戴幃帽的紅衣女子便憑空出現。她走出小巷，抓住了一個正欲去聆聽佛法的路人問道：“這個和尚是誰？”
那路人笑道：“姑娘一看就是剛剛從外地迴到盛京，否則怎麽會連近兩日名動京城的道衍師傅都不知道？今天已經是道衍師傅開壇講法的第三日了。”
“聽說這位師傅來自嵩山少林，但是與宗門理念不和，便獨自下山修行。道衍師傅是盲人，卻能獨自長途跋涉來到盛京，為我等弘揚佛法，這是一顆何等虔誠的向佛之心啊！”
少林？厲鬼冰裳聞言低下頭來，心中思忖道：前些日子王後派遣玄羽衛拿了白馬寺方丈玄慧的手信，向少林去討要有關玄門修士的線索。看來這位“道衍師傅”，便是少林交給王後和九公主的答複了。
道衍會來到此處，當然和向佛之心無關。他想必也不是獨自一人長途跋涉來到盛京的。
隻見此處人潮湧動將高台圍了個水泄不通，四周源源不斷有百姓匯集過來，他們中有人滿身補丁，有人遍體綾羅，但此刻所有人無論高低貴賤，皆懷抱著滿心好奇在台下聽其布道。
這位來自少林的盲僧有著清俊的容貌和滿身的書卷氣，宣講佛法之時遣詞造句淺顯易懂但依舊言之有物。道衍的上述特質將這群來看熱鬧的盛京百姓都留駐在了此處，而此地的盛況想必也離不開九公主和玄羽衛的努力造勢。厲鬼冰裳已經注意到有不少練家子正隱藏於人群之中，一雙雙淩厲的眼睛正在警醒地掃視著眾人，尋找著可能存在的危險分子。
就在此刻，那位高台上緊閉雙眼的高僧忽然微微轉首看向厲鬼冰裳所在的方向，嘴角的弧度也在須臾間上揚了幾分。厲鬼冰裳意識到對方發現了自己，便轉頭走入了無人的小巷之中，瞬息間便消失不見了。
盛京地表的人聲鼎沸無法影響到地下居民的生活。在無光的網道之中，八腳的蜘蛛們在裏頭來迴穿梭著，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在網道的正中央的地下空洞之中，有一張巨大的白色蛛網懸垂下來貫穿了整個空洞，一個白發及地的少女正蜷縮在巨網的中央。她雙目緊閉看似正在小憩，但不斷顫動的睫毛暴露了她此刻神智清醒的狀態。小蜘蛛群們來往於陽光普照的地表和無光的地底之間，隻需要用它們的節肢輕輕觸碰一下巨網的末梢，信息流便會隨著網道匯入蜘蛛精的腦海之中。
下一瞬一道紅芒閃過。隻見一個頭厲鬼麵具，身著襤褸紅衣的女子身影悄然出現於中央空洞之中，一雙猩紅的眼睛正默默注視著嬌小的少女。
紅衣女鬼輕笑道：“你好呀小蜘蛛。你還記得我們先前的十四日之約嗎？”
蜘蛛精聽到她的聲音，先是有些驚慌地猛然睜開雙眼。但片刻後她便鎮定下來，如一片羽毛般輕盈地落在地上，一個變形法術的符文在她周身一閃而現，眨眼間她那一頭白發變得烏黑如墨，身側的四根纖長的節肢也消失無蹤。
少女用一雙清澈的黑眸望向厲鬼冰裳，她身著當季盛京流行服飾，以無比標準的姿態向後者福身行禮道：“許久不見，貴人可還安好？”就連她說話時的口音，也與盛京土生土長的百姓別無二致。
厲鬼冰裳見狀麵露驚喜之色，上前仔細端詳了小蜘蛛一番，口中連聲稱“好”道：“先前的你天真懵懂，不通人性。如今的你看起來，卻和普通的盛京閨閣小姐毫無差別。我當初也未曾想到你會這般花心思去鑽研我給你的任務。當真是‘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廢話，我的小命就捏在你手裏，我怎麽敢不用心去完成你的指令？蜘蛛精心裏這樣腹誹，麵上卻是眼珠一轉，以手掩嘴笑道：“貴人在我麵前咬文嚼字，但我也知道您的意思！貴人方才是在說小女子進步很大，對嗎？”
厲鬼冰裳點頭笑道：“我先前讓你給自己起個名字。如今你有想好往後該如何稱唿自己？”
小蜘蛛顯然是為這個問題準備了許久，聞言便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意道：“我早就想好了！我先前聽聞世人以‘魑魅魍魎’來稱唿妖鬼和山中精怪。我是長腿蛛成精，又擅長織網，先前的頭發和眼珠顏色也近於白色，便給自己取名為‘白魍’。”
厲鬼冰裳頷首道：“你取這個名字確實是花了心思的。隻是‘魍’字在人世寓意不好，世人鮮少會以此為子嗣取名。你往後為我工作，難免要行走於人世，這樣的名字會招致世人的疑惑和猜忌。”
“我可以為你稍許潤色一下這個名字。‘魍’字與‘望’字讀音相似。你們蜘蛛平日裏以織網捕獵為生，可以在名字後頭加個與‘織’讀音相近的‘知’字。以後便稱你為‘白望知’。你覺得如何？”
小蜘蛛歪頭思索片刻，覺得這個名字也很不錯，便歡天喜地地對厲鬼冰裳福身道：“多謝貴人賜名！”
厲鬼冰裳右掌向上一翻，一顆圓潤如珠玉一般的丹藥便出現在她手中。蜘蛛精的本能讓她察覺到了這丹藥是好東西，便湊近過來，雙眼發亮地盯著厲鬼冰裳。
“這是一顆產自三大仙門中的逍遙宗的丹丸，有養顏美容，固本培元的功效。”厲鬼冰裳微笑言道，“你既然對我交代的話上了心，我自然要給你獎賞。”
白望知一口吞下丹丸，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口中對著厲鬼冰裳連連道謝。厲鬼冰裳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頭，露出嚴肅的神色道：“接下來，我希望你能為我去辦件事。”
一團黑火在二人麵前憑空出現，最後化作一張名單墜落於白望知手中。
“身為蜘蛛精，你和你的手下是否可以在不被他人察覺的情況下，替我潛入他人家中監視目標？”
白望知不假思索地點頭道：“當然可以。目前盛京之中，成精的蜘蛛應當隻有我一人。隻要盛京之中沒有出現比我更加強大的蜘蛛精，我便可以號令這座城市中的大部分同族。我不僅可以給他們下達指令，還能通過鏈接我們的‘網絡’，接收它們反饋給我的信息。”
厲鬼冰裳追問道：“具體是指什麽樣的信息？”
白望知沉吟片刻後迴答道：“我的手下們目前的思維比較單純，隻能將它們在一段時間內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兒地塞給我。這就導致它們呈現給我的信息比較龐雜，需要我自己來花時間好好梳理。有的時候它們也會通過網絡傳遞一些畫麵給我。但是我現在功力還不算很強大，這就導致我接收到的的畫麵大多是模糊而破碎的。”
厲鬼冰裳平靜道：“你的本事目前已經足夠應付我交給你的任務了。且未來若是你的妖力未來變得更強大，便能使你操縱的網絡擁有更為良好的功能，對嗎？”
白望知點頭道：“應當是這樣。”
厲鬼冰裳用手指點了點名單道：“你這個月先行派遣一些同族，潛入名單上這些人的宅邸，並監視他們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上麵的每個人名都用不同顏色的塗料標注了出來，名單的背後有寫明你們在監視不同顏色所代表的人群時應當側重於哪幾個方麵。”
“總而言之，名單上這群人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麵麵：他們密切往來的人員、嗜好、家中財政情況，以及可能的汙點和把柄，這些便有勞你和你的手下們多多注意。”
厲鬼冰裳轉過身去，下一瞬她的身影便從地下網道中徹底消失，隻留下飄渺的話音在地底空洞中迴蕩：“三十日後，我會來到此處驗收你們的成果。若是你將這一任務執行得相當出色，我便會將自己修煉所得的部分內力讓渡給你。”
聽到這句話後，白望知的雙眼驟然爆發出一陣期盼的光彩。
不想當妖王的妖怪不是好妖怪，對於身為底層小妖的白望知而言，世間沒有任何事物比強大的功力更加誘人了。她對著厲鬼冰裳離去的方向深深鞠躬，大聲喊道：“是，七苦大人！我一定會好好完成您的任務！”
屬於年輕妖怪的清脆嗓音在地底空洞中迴蕩，引起陣陣迴聲不斷迴響。
時至深夜，盛京貧民窟的一家酒館之內。
此時已臨近子時，盛京的大部分人都已結束了一日的勞作陷入夢鄉。
但是酒館中的這群陰溝老鼠們並不在其中。
他們中有人是走江湖的俠客、有人是扒手、有人是乞兒、有人是滿口謊言的騙子、還有些人是葉冰裳粥棚的常客，是食不果腹的貧民。
這群人今晚會聚在此處，均因他們接受到了一個神秘的號召：昨日在他們獨處之時，一道莫名的低語在他們的頭頂響起。這聲低語命令他們必須在今日子時之前趕至這家酒館，按時到達者會被給予一份豐富的獎賞。
雖然這聲音對眾人來說皆是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說是令人毛骨悚然，但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那所謂“豐富的獎賞”，眾人還是硬著頭皮來到了這家酒館之中。
這家酒館還算寬敞，卻無有門窗，不透風的環境使其中彌漫著一股朽木的怪味，桌椅上皆是未來得及擦幹淨的油膩汙漬。酒館內並沒有熱情招唿客人的店小二，隻有一個帶著兜帽的矮小身影一言不發地坐在櫃台之內，翻動著手中的一本小冊子聚精會神地閱讀著。兜帽在她的臉上投下陰影使人無法看清她的真容，隻能憑借大致的身形判斷那是一個瘦小的女性。
人們有的獨坐在桌前保持沉默，有的三三兩兩組成一個個小團體竊竊私語，還有人獨自倚靠在牆角冷眼掃視著屋內的其他人等。
當一個瘦弱的女孩推開大門氣喘籲籲地闖入屋內之時，大門在她身後無風自動“呯”的一聲關了起來，讓屋內之人皆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同時那個戴著兜帽的身影自櫃台內緩緩站起，其聲音並不響亮，卻如一陣驚雷一般在所有人的雙耳邊猛然炸響：
“都到齊了。”
是個修煉者！眾人見狀皆將手挪至腰間，那裏別著他們隨身攜帶的保命武器。
與此同時櫃台內的身影如靈貓一般輕盈跳躍至櫃台之上，她“刷”的一下脫下鬥篷將其扔至一旁，暴露在外的雙臂上，結實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她“啪”的一下打了個響指，兩側牆壁上掛著十數根蠟燭瞬間一齊點燃，一雙金色的眼瞳掃視了一圈屋內眾人，原先擴散開來的黑色瞳孔隨著光線亮起而緩緩變作針尖大小，眼神中的冷然之意讓所有人皆是打了個寒戰。
“諸位，你們中有人知道我是誰，而對大多數人而言，我是一張生麵孔。”戴瑁的話音在眾人耳邊轟然炸響，她語聲平靜，卻隱隱含著一股威懾之意，“那我便在此自我介紹一下。我名為戴瑁。是你們未來的統領。”
“我先前是做什麽的？這是個無意義的問題。而當你們來到此處之後，你們過往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毫無意義。”
“無論你們的雙手是否幹淨，無論你們的家世是否清白，無論你們是否曾經小偷小摸違法亂紀，對我，對我背後的那位大人而言，都不重要。”
“從今往後，你們唯一的身份，便是那位大人的下屬。你們不能將自己的身份告知於任何外人，哪怕麵向你們的親朋至交，都必須嚴格保密。”
“你們需要經過為期數月的封閉訓練，在那之後你們便要成為那位大人的耳目和喉舌，為其執行任務打探消息。這樣的身份會給你們帶來一些風險，但是那位大人會賜予你們此生依靠自己的雙手都永遠無法得到的財富。我和那位大人盡心盡力照顧好各位的親人，讓他們衣食無憂。”
戴瑁的手指向那扇門扉，開口道：“我再給予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若是各位有意退出，便通過這道木門離開此地。從此我便再也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
“在今日之後，各位從此可就再無機會退出了哦。”
眾人聞言驚疑不定，皆是麵麵相覷。
但無一人選擇退出此處。
來到這裏的人都經過戴瑁的精挑細選。他們在生活中已經受盡了貧窮的苦，若非到了山窮水盡之境地，他們也不會因為一個莫名的聲音來到此處。
所有人都很清楚這位戴瑁很有可能是一個權貴家的打手，而他們日後的工作便是為這個幕後的財主老爺處理髒活兒。
這樣的工作有相當的危險性，但也隱藏著豐厚的迴報。
他們未來的工作對那位財主老爺而言一定是相當重要的，不然戴瑁也不會在此特意強調要對家人在內的所有人保密。為了封住他們的嘴，並將他們全數籠絡在自己身邊，那位財主老爺一定會給予他們相當豐厚的酬勞。
到時候日子就算過得苦一點，累一點，危險一點，想必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吧！
“無人退出嗎？”戴瑁見狀忍不住挑了挑眉，見狀不由得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好，很好！我很欣賞諸位的勇氣！想必我們未來一定能合作愉快！”
“接下來還請諸位不要驚慌，”嬌小的貓妖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臉上的笑容神秘莫測，“我要給諸位展示一個小小的戲法。”
下一刻，眾人便見一陣灰色煙霧忽然自酒館的四麵八方向他們包圍而來，將周身的一個個人影盡數吞沒，並最終將他們裹挾其中，蒙蔽了他們的全部視野。眾人見狀兩股戰戰，幾欲奔走，耳邊忽然傳來女子戲謔的聲音：
“沒事啦。看，這不是安全了嗎？”
灰色煙霧散去，眾人定睛一看：便見他們竟是在瞬息之間便離開了城中破舊的酒館，來到了一處寂靜的山穀之中。頭頂是明朗的星空與孤月，山穀周圍是黑黝黝的憧憧樹影，還隱約能聽見一片蛙聲和鳥雀的啼鳴。數十間精巧的木屋坐落於山穀之中，裏麵的床榻之上還擺放著一堆整齊的衣物。
“此後數月，各位將在此處接受訓練。”戴瑁跳躍至一處高台之上，朗聲道，“每周我都會針對你們所學的內容進行一次考核。考核中成績優異之人，在接下來的一周，頓頓都能有肉吃！不管是雞鴨鵝還是豬牛羊，皆任君挑選！除此之外，早膳還能加一個雞蛋！”
眾人聞言不由得嘩然。頓頓都有肉吃？怎麽可能!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這個女人的空口白話，隻覺得她是在吹牛皮而已。
唯有方才最後一個到達酒館的少女，聞言卻是眸光微動。每周進行考核，考核優異者可以頓頓吃肉，這不就是葉大小姐先前在善堂定下的規矩嗎？難道說戴瑁背後的那位大人，是葉大小姐？
又說了一些日後的規矩，並為眾人分配好房間後，經曆了今晚重重奇事的眾人皆是入內準備休憩了。就在此時，戴瑁出聲叫住了那位險些遲到的少女：
“趙承娣。”
少女腳步頓了一下，便懷著忐忑的心情轉過身來，踟躕著向那個和自己個頭差不多高的女子走去。
“戴統領，您叫我？”
戴瑁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這個名為趙承娣的姑娘年方十三，是葉大小姐開設的善堂中收容的一位棄兒。她身形瘦弱，雖然是個棄兒，卻並不邋遢，衣物和儀容打理得井井有條，望向她的眼神中有些畏懼，但也還算冷靜。
麵前的女孩兒讓戴瑁頗為滿意。對她而言，此人出自葉家大小姐的善堂，可以說是葉冰裳的嫡係。而且她年紀小，正是好奇心和學習能力最為旺盛的時期，一張白紙也便於她來親手塑造，非常適合當作親信來栽培。
“趙承娣，我知道你是城南善堂中的棄兒。你當年是因為什麽原因才被父母拋棄的？”
“屬下家中當年有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在我六歲那年，家裏實在養不起多餘吃飯的嘴了，便將我送去了善堂之中。”
“你在善堂中過得日子怎麽樣？”
“原先的善堂管事給我們吃餿飯，不給我們穿好衣裳。前些年葉大小姐接手了這家善堂，我們這些棄兒才過上好日子。”
“趙承娣，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因為我是女孩兒，所以爹娘都不喜歡我。他們希望下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兒。”
戴瑁和顏悅色道：“你想不想讓我給你改個新名字？”
女孩兒重重點了點頭。
戴瑁想起自己在數十年間，也曾試圖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她學著黃琱的模樣開了間小鋪子，在門可羅雀的那段時間，她也曾試圖撿起那些讓她無比頭痛的書籍閱讀。隻因她的那些的雇主們特別喜歡搖頭晃腦地引用書中的詩句，她也曾天真地以為：讀了那些書，喝了那些墨水，就真的能像雇主們那樣做人上人了。
在那些書中，有句詩讓她印象深刻：
“‘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趙承娣，從今往後，你便改名叫‘趙馮翼’吧。”
女孩聽不懂戴瑁在掉什麽書袋，但她知道趙馮翼一定比趙承娣好聽。於是她跪下來給戴瑁磕了個頭，鄭重道：“多謝統領賜名！”
戴瑁和藹地笑著道：“不必謝我，快去吧。”
女孩轉身懷著滿腹心事迴屋了。戴瑁望著她的背影，口中無聲地吟誦著：
“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豈弟君子，四方為則。”
“顒顒昂昂，如圭如璋，令聞令望。豈弟君子，四方為綱。”
“鳳凰於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於天子。”
“鳳凰於飛，翽翽其羽，亦傅於天。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媚於庶人。”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趙馮翼。”戴瑁輕笑一聲，抬頭望著頭頂遼闊的星空，喃喃道:
“但願你我在未來的日子裏，皆能像鳳凰那樣展翅高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