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當巡邏的家丁再度出現時,已經是三十分鍾過後。


    依舊無從判斷他巡邏間隔時間的規律,不過蘇山好歹知道一點,當玩家工作時,巡邏的家丁巡邏時間也是正常的,至少是二十分鍾的間隔。


    隻要不是利用現在手頭掌握的這些方法去殺死家丁,巡邏時間的間隔隻會長,不會短。


    即便是中途,因為一些原因,意外,殺死了家丁之後也沒有關係。對付這種程序化的生物,隻需要讓下一個循著蹤跡到來的家丁看見你在工作,就可以恢複正常。


    看似呆滯,近乎於傻,其實不然。


    進入言家的玩家們,早死,晚死都是死。家丁隻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自身的工作,根本無須多大的變化,讓玩家二選一即可。


    花園中的土包完全平整完畢之後,蘇山放下了手中的鐵鏟。


    他一手扶著脖子,脖頸左右活動了一圈。


    【送嫁】這個遊戲,最惡心的點就在這裏,飽含惡意。


    當玩家看見這個名字,包括遊戲後麵給出的信息,思路會被下意識的帶進溝裏。再進到遊戲之後,更是得到了婚禮可以提前舉行,隻要滿足婚禮上麵的諸多要求的信息。


    基於這點,為了快點完成遊戲目標,安全返迴,每名玩家都會在由身份衍生的工作中,為了推進婚禮的進行,盡職盡責。


    完全料想不到,越主動,越是想要去逃離,卻是將自己朝死路上狠狠推了一把。


    在完成手上的工作之後,蘇山身體的異變程度又加重了一點,蔓延上了脖頸。大概從肩頭往上,占據了脖頸有兩根手指的麵積。


    這還隻是一部分的工作,不是全部。


    這八天時間裏麵,他的身體,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朽壞,死去。類似於被蟲子蛀空的大樹,從外表上看還十分正常,可內裏,早已被啃食一空。


    積少成多之下,蘇山要是再找不到解決,逃離的辦法,那他就得死在這裏。


    可這談何容易?


    蘇山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時間,快到下工的時間了。他也沒打算趁這時間,去料理花園中的其它事物,加速自身的死亡。


    要沒有失去那六天記憶,身體的異變,再如何悄無聲息,總該有察覺到的機會。


    這和當時陸遊魚的身體狀況一模一樣,即使沒有被蘇山發覺,後續她如果在碰觸到相關位置時,也能夠察覺異常。


    在那失去的六天記憶中,他肯定有發現不止一次的發現過。


    其他人那裏,可能也是一樣的狀況。


    可那又如何?


    連白紙黑字承載的信息都被扭曲,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發現得再多,最後也要遺忘得一幹二淨。


    蘇山歎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落下了多少的記憶。


    在那逐漸遺忘的當時,最開始如果沒有注意到,很多東西忘記了之後,就很難重新撿拾起來。就像他獲得的自己所遺留的那些線索,如果可以,那個擁有更多記憶的他,肯定會想方設法,留下更多的線索,用來提醒後麵那個記憶遺失得更多的自己。


    可是他沒有,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些個他,擁有較多的記憶,不過是相對現在站在這裏的這個他而言。


    當察覺到記憶遺失的情況之時,再試圖補救,已經太晚,在這之前不知道失去了多少記憶。


    就如他自己現在,要不是機緣巧合之下的種種發現,推導出了真實情況,隻怕而今都被蒙在鼓裏,還傻傻的認為這才剛剛進入言家,一切剛開始。


    誰能想到,什麽剛開始?已經要結束了,他都快死了好不好!


    “等等…”蘇山突然一怔,手扶著脖子一側,歪著頭,久久沒有變換過姿勢。


    工作,身體的異變,再到記憶,似乎可以用一條線給它串聯起來。


    首先,他們這些玩家的工作,是基於在列車上經由抽取,獲得的身份。每個人的工作,基於在言家當中擁有的身份展開,包括相應的工作範圍。


    放下扶著脖子的手,蘇山的頭移動迴原先的位置,雙眼放空:“紙上的規則,關於我這名花匠,死後的工作守則。”


    “身體的異變,在工作中緩慢進行。包含記憶,也在這一過程中,陸續失去。”


    “那麽最後,剩下的那一個,豈不是妥妥的天命打工人?不知疲倦,不辭辛苦,全身心,都投入在工作中的花匠。”蘇山抬起手,手掌緊攥成拳頭。


    死去的身體,不是沒有優點。


    感知不到痛苦,用不完的體力,不被種種生理條件束縛。


    缺點嘛,就是再也享受不到身為人時所擁有的那些快樂,連一絲觸感也無。


    蘇山大概可以想象得到,當異變蔓延到腦袋之後的狀況。


    他會失去味覺,嗅覺,聽覺等等…


    在那時,連本能都沒有。而那張,屬於死後的他,一名花匠的工作守則的紙張,會派上用場。


    他會記下上麵的內容,將其銘刻進腦海,成為永不磨滅的記憶。按照上麵的內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去完成花匠的工作,成為言家中一名合格且盡職盡責的花匠。


    “按照這麽來說…難怪,難怪會是這樣的一種死亡方式。足足有八天的時間,換成是其它的遊戲,這時候玩家就該死得一個嗯呀不剩了!”蘇山看出了,這一次遊戲背後的良苦用心。


    幾乎是咬著牙,硬生生從牙縫中蹦出聲音,“可真是,良苦用心啊…”


    那些家丁,盡職盡責的家丁是否就是他們未來的模樣?


    所謂的紙人,究竟是紙的部分多一點,還是人的部分多一點?


    它們憑什麽,就不可能生前為人呢?


    就像現在,他身體的異變,正在進行的非人的演化。也許就是在將他,往和家丁一樣的方向變化。


    盡職的家丁,盡職的他,共同組成一個言家。


    讀起來非常順口是不是?


    蘇山竟還有心思,給這一句話壓了個韻。


    然而他也知道,再不去試圖改變這一切的話,他終將成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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