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恍然大悟,原來朱儒之前上酒這麽慢是有原因的,“這麽多客人你們兩個忙得過來嗎?”


    朱儒無奈地歎了口氣,“忙不過來也沒辦法,掌櫃的又不舍得花銀錢招工,要不是一時半會找不到做工的地方,我也不想幹了。”


    裴離好奇道:“他為何要趕走廚娘?”


    朱儒一言難盡道:“因為他嫌棄廚娘出恭的時間太長了,次數太多了。連這個月的銀錢都沒有結給她,就將她趕走了,掌櫃的用這個法子趕走了不少人了。”


    除此之外,吃飯太多、笑得不好看、進門的時候先邁了左腳等等都能把人趕走,還能順便扣下一個月的銀錢。


    沈初仿佛看到了不良企業的不良老板,“額……這麽說,你們掌櫃的得罪了不少人啊。”


    朱儒以前是敢怒不敢言,現在掌櫃的死了,他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沒有一百個,也有五十個,要不是他的小舅子的嶽父是刑部司獄,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裴離繼續問道:“那知道你們掌櫃的碰不了酒的有幾人?”


    朱儒思考片刻,“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之所以知道,還是因為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酒灑在了掌櫃的身上,他才跟我說的。”


    為此,那個討厭的掌櫃的還扣了他一個月的工錢。


    沈初:“那你有告訴別人嗎?”


    朱儒點了點頭,“我跟另一個跑堂說了,我怕他跟我一樣不小心,惹了掌櫃的不快,其他人我就沒說過了。”


    沈初除了酒香味,隱約還能聞到點油香味,遂隨口問道:“你們掌櫃的把廚娘給趕走了,那今日的下酒菜是誰做的?”


    朱儒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屍體,“掌櫃的親自做的,說是下酒菜,其實就是些炸花生米兒和涼拌菜,誰都能做。”


    沈初想,這應該就是掌櫃的出現在後堂的原因。


    裴離覺得正常人應該不會將自己致命的弱點隨處說的,兇手絕大可能還是死者的親近之人,或者是從這些人嘴裏聽說的,“你們掌櫃的家中有幾人?”


    朱儒無語中覺得有些好笑,“就夫人,再加一個宛姨娘,其他就沒了,連奴仆都沒有。”


    沈初剛想問為什麽,一看到朱儒嫌棄的表情,就知道原因了,真摳啊。


    朱儒聲音稍稍低了一點,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人,“我聽說掌櫃的還想將宛姨娘送走呢,他不止一次說養女人太費錢了,我覺得要不是夫人的弟弟的嶽父是刑部司獄,他連夫人都能送走。”


    沈初屍檢時看出了死者的年紀,大約三十五歲上下,所以有些好奇,“他沒孩子嗎?”


    朱儒突然失去了表情管理,“掌櫃的說養孩子更費錢。”


    氣氛突然出奇的安靜,連客堂裏的吵鬧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張大奎突然頂著一盤菜跑了過來,衣服都被撕破了好幾個口子,臉上還有被人撓出的血印子,看起來是遭了大罪了。


    “大人,快跟我去前頭看看吧,我們壓不住那些人了。”


    沈初一手掩口,一手指著張大奎的腦袋不住地發出笑聲,“哈哈哈,張大哥,你這是咋了?”


    張大奎後怕地摸了摸小臉蛋兒,“別提了,那些酒館的客人,還有路過的看客,說死人了晦氣,想趕緊離開這裏。我們三個攔都攔不住,要不是拔刀了,我這俊俏的臉蛋可就毀了。”


    裴離也忍不住低頭笑了幾聲,“趕緊去看看吧。”


    到了客堂,果真如張大奎所說,孫策海和李廣進頂著雞窩頭,一人一刀宛如門神似的杵在門口,就是身上的剩菜葉子有點多。


    裴離帶著內勁的聲音說出:“安靜。”


    雖然他的聲音不大,卻讓人聽出了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以及長期身居高位之人不自覺流露出的威儀。


    周遭的空氣被沉寂包裹的嚴嚴實實,眾人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大理寺辦案,還請各位配合。命案發生之後進入的看客還請自行離去,不要逗留在此。”


    裴離突然話音一轉,聲音中帶著威脅,“但若有人偷偷溜走,那後果自負。”


    話音落下,眾人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客堂中的人散去了一大半,剩下了原本茶香酒館中的客人。


    沈初從桌上拿了一杯茶,然後走向了蹲在角落裏的書生,“你還好嗎?”


    書生雙手接過了茶杯,“現下好多了,你是有什麽要問的嗎?”


    沈初就喜歡聰明人,一點就通,“對,我想問你是怎麽發現後堂屍體的?”


    書生迴憶起了整件事情,他本來是奔著仙芽醉的名氣來的,可是來了之後發現價格太貴,他買不起一整壺,所以他便和有同樣困境的三人合資買了一壺。


    但沒成想,這個舉動引起了隔壁桌的嘲笑,尤其是一個穿藍衣的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先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們四個一眼,然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說道:“有些人還真以為什麽地方都能來呢,連買壺酒的錢都要湊,也不怕髒了這個地方,死窮鬼。”


    書生旁邊的壯漢突然露出一絲不耐煩,將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上,“說完了嗎?”


    隔壁桌哈哈大笑起來,“窮鬼還會生氣呢?還挺好玩兒,來,再給爺兒幾個氣一個。”


    壯漢一句話沒說,直接揮拳砸向了公子哥兒的鼻梁,然後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公子哥兒隻覺得先是鼻子一疼,然後撲通一聲就躺在了地上。他低頭看時,自己的衣襟上全都是血,渾身都是鑽心的疼。


    他齜牙咧嘴地擦著臉上的鮮血,“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居然敢對我動手!”


    壯漢依舊麵無表情,“我不管你之前是誰,但你馬上就是個死人了。”


    公子哥兒被嚇得氣勢全無,甚至後退了幾步,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他幾乎聽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哢嚓聲。


    書生怕鬧出人命,趕緊拉來了跑堂,“你們掌櫃的在何處?快快讓他來勸架啊。”


    跑堂一時之間有些六神無主,但他也知道不能讓這二人把酒館砸了,不然掌櫃的肯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掌櫃的在後堂,你幫我去找他來,我先拉住這二人。”


    書生慌不擇路地往後堂跑,“行行行,你趕緊拉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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