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的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樂得跟吃了蜜似的,腦袋止不住地晃了起來。


    如玉般的笑意在裴離的眉梢洋溢,“做得好。”


    孫策海則是好奇名冊中寫了什麽,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冊子,結果越看越心驚,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翰林院典簿韓從玉購買人奴十五名,翰林院檢討李穀廣購買人奴八名,國子監博士傅又馳購買人奴八名,翰林院修撰路宜哲購買人奴十二名……共涉及三十二名官員,六百七十三個人奴。”


    隨著孫策海念出的一個個名字,沈初幾人都不知還做出何等反應,是茫然無措,還是氣憤難當,當時他們隻覺得皮膚發麻,大腦一片空白。


    沈初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數量跟白雲山石室裏的屍骨都對上了。”


    裴離沉著臉接過了名冊,“鴻臚寺卿周上謹購買人奴一百零二人,真是好極了。”


    沈初偷偷扯了扯張大奎的袖子,低聲問道:“周上謹是何人?大人為何彼此生氣?”


    張大奎搖頭歎息,“他是大人的同窗好友,是個謙謙君子,連聖上都誇他官清不染塵,公允能知精,人品似梅高,詩才如竹潤,沒想到他居然是這種人。”


    沈初也不禁有些唏噓,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在今天她深有體會,也難怪世人皆盼能有一雙慧眼,可以看穿人心,辨別真假。


    李廣進覺得人奴案背後的勢力或許不是大理寺能抗衡的,“幕後主使到底是何人,居然能接觸到這麽多官員。”


    孫策海摸了摸下巴,嚴肅道:“之前我們猜測他是宮中之人,現在想來,他在宮中的地位一定不低,周上謹可是四品官員啊。”


    沈初眉心微低,略帶愁容,“幕後主使千辛萬苦地抓來人奴,不可能隻是為了巴結這些朝中官員,他一定有更大的圖謀。”


    裴離眉目肅然,語氣中隱有嚴厲,“先迴大理寺,將此事稟告寺卿。”


    ……


    夜悄然來臨,窗外弦月如鉤,月光從窗欞間透射進來,無需點燈,屋子裏都明亮如白晝。


    夏江臨氣得脖子漲紅,臉上的繃帶都快崩開了,“這群畜生,可惜的是寺卿今日臨時被聖上指派去了齊州。”


    沈初目光中難掩焦急的心情,“我們現在隻知道幕後主使是宮裏人,但是具體是誰一點頭緒都沒有。”


    幕後主使從未在人麵前露過麵,現在他們就算有證據,也指認不了真兇,但如果再接著往後拖的話,等著他們的或許還有更多次的刺殺。


    裴離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放在課桌上,便夏江臨問道:“這是我在石室裏的一具屍體上拔下來的,認識這個嗎?”


    沈初認出了這把匕首,裴離當初就是拿它去嚇唬鄭少彬的,在他們被困在屋子裏跳窗逃跑之前,裴離都沒忘把它揣在懷裏。


    夏江臨細細端摹了桌上的匕首,此匕首金製刀身,刀鞘是金累絲工藝,刀柄是用獨山玉製成,極為少見,一看就是宮廷之物。


    “這好像是玉嵌料石柄金葉鞘匕首,我記得是靺鞨族的進貢之物,當今聖上尤為喜愛,怎麽會出現在人奴的屍體上?”


    裴離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一年前,聖上將此物賜給了大內總管高進喜,但人奴的名冊上卻沒有他的名字。”


    他一開始隻是覺得匕首很眼熟,直到他們查到了幕後黑手是宮中之人,他這才想起來這把匕首的來曆。


    裴離剛剛的話讓滿堂皆驚,在座的各位都知道高進喜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麽。


    聖上生母早逝,雖得先皇看重,但也引來了其他兄弟的妒忌,更有甚者在他用的香料中下了毒,要不是高進喜眼尖發現,哪兒還有如今的聖上。


    再加上先皇平日裏政務繁忙,沒有多少功夫陪伴聖上,所以聖上從小到大都是高進喜陪伴長大的。


    聖上是個感念恩情的人,在他登基的第二天,高進喜就榮升成了大內總管。


    孫策海有氣無力地說道:“光憑一個匕首可動不了高進喜啊。”


    裴離認為他們的敵人除了高進喜外,還有朝堂上的三十二名官員,他們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有權力,光是一個鴻臚寺卿就能給他們找不少麻煩。


    “就算有證據,我們也不一定能動得了他們。”


    夏江臨看到裴離一副想要算計人的模樣,頓時有些心底發毛,“你想幹嘛?”


    裴離低著頭摸著匕首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當今聖上最討厭官員結黨營私,隻要我把這個事情捅到眾人皆知,聖上就不得不查。”


    沈初直唿好家夥,裴離要用輿論的力量脅迫當今聖上,徹查人奴案。


    夏江臨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你想怎麽捅地人盡皆知?”


    裴離不懷好意地看著夏江臨,“明日便是除夕,聖上會在宮中大擺筳宴,你我皆在邀請之列。”


    不用裴離繼續說下去了,夏江臨用腳丫子想都能想到,他應該是上了賊船。


    或許就是從裴離讓他去石室裏清點屍體開始,這個不要臉的就把他算計在內了。


    他咬牙切齒道:“行,要是我死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裴離的嘴角輕輕翹了起來,“你不會死的,你父親可是當朝丞相。”


    他也不是誰都坑的,主要還是夏江臨自己有出息,有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爹。


    夏江臨突然覺得自個兒的老爹也被坑了,“你在這兒等著我是吧?”


    以他家丞相的脾氣,在宮宴上知道了人奴案後,要是聖上不當場應允徹查的話,他能直接砸了宴席。


    沈初在一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夏江臨這輩子走得最多的路,就是裴離的套路。


    她忽然意識到什麽不對,立即迴過神來,“他一個大內總管,接觸這麽多官員幹嘛?”


    張大奎眼珠滴溜一轉,跑到門口左看右看的,等確定沒有人,才放心坐到了凳子上,低聲道:“我聽說高進喜與榮妃有舊。”


    沈初聞言雙眼一亮,聲音是抑製不住的激動,“皇宮裏的八卦你都知道?”


    張大奎昂起頭,嘴角翹上了天,“嘿嘿,道聽途說,道聽途說。”


    沈初迫不及待地搬了凳子,就湊到了張大奎的身邊,“展開說說,聽起來就很有意思。”


    裴離微頓,眼眸溫和,望著沈初急切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你別瞎想,張大奎說的有舊是榮妃與高進喜算是同出一脈,隻不過高進喜家是支脈,年少時家道中落就入宮做了太監。”


    沈初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她確實是想歪了,掌權的太監和受寵的妃,她能聯想出一百集的連續劇。


    李廣進的神情凝重了起來,“這麽說,高進喜是為了榮妃這麽幹的?”


    光現在涉及到的官員和高進喜,就夠他們查的了,現在居然又加上了在宮中如日中天的榮妃。


    裴離拍了拍李廣進的後背,安慰道:“都是憑空猜測罷了,想要徹查人奴案,還要看聖上的意思。”


    隨後又朝夏江臨說道:“今夜好生休息,明日還要靠你呢。”


    夏江臨氣得直跺腳,轉身離開之前,從緊閉的牙關裏擠出一句話,“我這輩子都會記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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