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黛的傷口一點也沒有要彌合的意思,她隻能多纏幾圈繃帶,用蠻力將裂開的皮膚勒迴閉合狀態。


    疼痛抵在她的左手,但她似乎無知無覺。


    她走進那間像是經曆過一場海嘯的殘破臥室,四下皆是被剪斷或吹破的家具,牆麵陰鬱地堆積著被濃煙熏黑的痕跡,牆體豁開數個大小不一的不合理的瘡口,露出裏麵由石頭與灰泥凝成的紋理,如同數隻張嘴待哺的怪獸。


    斯黛完全可以想象出這裏發生過怎樣一場惡鬥。


    她強壓下正在心頭發炎的不安,指揮著魔杖將被損壞的物體修複,懸想取來的木屑、液態蠟、修色油膏將一切都拉迴成戰鬥之前的模樣,如同在將指針迴撥。


    當梅樂思告知斯黛,她未料到斯黛會來得那麽快時,斯黛便意識到真實情況並非梅樂思所言,是什麽狗屁的兩個靈魂相互融合。


    斯黛和西弗勒斯之間存在單向的心靈聯結的觸發條件很簡單,僅僅是當她們中一方對另一方有強烈的心理期待時就能生效。


    斯黛曾多次在腦海中聽到西弗勒斯的聲音,她清楚在她尋找西弗勒斯的過程中,她對見麵的渴望也一定會被西弗勒斯所感知。


    如果梅樂思的靈魂與西弗勒斯的靈魂已經完成互融,那麽梅樂思理應聽見斯黛的聲音,可梅樂思卻表現得像是個局外人。


    魔法不會憑空消失,所以隻會存在兩種可能:要麽是西弗勒斯選擇藏起他的部分靈魂,未被融合,要麽是西弗勒斯的靈魂已經消逝。


    在得出這樣的推論後,斯黛的腦海內部變得緘默而冰冷。


    微妙的恐懼從她的心髒裏悄悄爬出,斯黛粗暴地將它堵迴去,她告誡自己,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她現在要做的都是穩住梅樂思,不能讓事情再有一點變得更壞的趨勢。


    斯黛根本不敢去細想第二個可能性。


    幸好,梅樂思居然主動提出想與她交易,盡管斯黛並不覺得這是一場籌碼對等的談判,可從梅樂思漏出的口風來看,梅樂思隻是將西弗勒斯作為跳板,而西弗勒斯並沒有死,甚至他還擺了她一道。


    像是所有綁架案中的家屬一樣,斯黛目前隻能被動地希望綁架犯在拿到贖金後,不會無恥撕票,她賭梅樂思不是個草菅人命的騙子。


    她在詢問梅樂思為什麽不殺自己時,實際問的是西弗勒斯的生死。


    一切家具悉數歸位,斯黛將梅樂思的遺體放置在床上,她沒有能力修複已死之人身上未愈的傷口——準確來說,就算是聖芒戈的頂尖聖手駕到,也難以催活已死去的細胞進行分裂,讓已喪失活性的骨肉再生。


    斯黛為梅樂思換上睡袍,把每一粒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再用幾個她為數不多知道的美容咒,修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的淤青顏色,斯黛試圖偽造出梅樂思是在睡夢中安詳死去的假象。


    ——看起來倒也是那麽迴事兒,但願沒有人會扒開衣袍去檢查遺體。


    斯黛準備開始收尾。


    她將房間內魔法的痕跡盡力掃除,在這個過程中,斯黛注意到牆壁上的一張巨幅油畫,這張畫掛在臥室的正後方,在修複之前被燒得幾乎隻剩下一個角。


    油畫的地理位置很好,它像是個巨型攝像頭,輻射著房間的每個角落。


    斯黛對油畫使用追始尋源,她想看看,這場戰鬥究竟是如何進行的。


    追始尋源並非全知全能,它的弊端就在於,它往往隻能呈現與物體直接相關的場景。


    像是之前,斯黛將它用在假掛墜盒、安吉麗娜的睡袍和斯基特的衣服上,它都可以讓人們真切地看見與該物體有著直接接觸的人或物的痕跡,不過一旦脫離直接接觸,追始尋源就無法再進行清晰地追蹤。


    正是因為它這項極端的弊病,才讓斯黛和西弗勒斯沒有停止繼續改進這個咒語的腳步,畢竟西弗勒斯的初衷,是還原一個房間內部所發生過的往事。


    斯黛大費周章地繪陣念咒,在油畫的視角中,她隻能朦朧看見兩個打鬥的巫師,她們都未與油畫產生接觸,斯黛辨不清虛實,並且油畫很快被引燃,淹沒在黑色濃煙之中,她再也看不見之後發生的故事。


    短暫的過程中斯黛眼尖地注意到,西弗勒斯的身影始終在玄關處,他似乎被什麽東西所困,即使遭遇攻擊,都沒有挪動位置。


    斯黛準備再對玄關處的水池使用追始尋源。


    “哢——”


    一個非常細小的聲音將斯黛的動作打斷,她抬頭一看,通往梅樂思臥室的隱藏通道已然被打開,而此時站在她麵前的,是舉著魔杖、謹小慎微的譚雅。


    兩人目光接觸時都是一怔。


    譚雅第一眼便注意到斯黛纏在手上的繃帶,她快步走到斯黛麵前:“你受傷了?發生什麽了?”


    “和目前發生的一切比起來,這個傷是最無傷大雅的。”斯黛歎道。


    進屋後的譚雅看見床上那具僵硬的人體,斯黛不知道譚雅此時的腦子裏翻了幾個過山車,她通常很少有表情變化,可是現在的譚雅,眉頭緊了又鬆,麵部肌肉十分僵硬。


    最終,她還是沉下聲音提議:“放在這兒不是個辦法,我跟你一起處理它。”


    斯黛無力地彎了彎嘴唇:“不,就讓她在這兒。現在這些事不重要,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譚雅沒有說話,她認真地看著斯黛,等待後文。


    “我會催眠你暫時忘記一段記憶,你不要反抗,我的催眠技能不是那麽好,你反抗的話我很容易失敗。”


    譚雅的眉頭因為擔心而擠在一起:“我可以配合你,但是,如果你要把我推開的話,還有人可以幫你嗎?”


    “放心,我不是一個人。”斯黛抬起魔杖,“現在,閉上眼睛。”


    譚雅很聽話,她任憑斯黛在她腦子裏塞進一段無關緊要的記憶。


    她毋庸置疑是絕對相信斯黛的,甚至在這樣的場景下,她的第一反應依舊是協助目前唯一一個在“案發現場”的“準兇手”斯黛,譚雅忠誠地相信,斯黛絕不會做不該做的事。


    在譚雅腦中留下催眠印記後,斯黛匆匆離開梅樂思府。


    她的速度必須要快,埃文夫人必須在在其她人迴家之前平安無事地迴到府邸內。


    抵達蜘蛛尾巷,斯黛在閣樓找到睡得正香的埃文夫人,趁她正值睡夢之中,毫無防備之時,斯黛故技重施地篡改了埃文夫人的記憶。


    斯黛留下的催眠印記很淺,任何一名職業醫生隻要經過較為精細地檢查後,就能發現並解開它,這枚淺淺的坐標像是一葉障目中的那片樹葉,摘除它不會對人體造成額外的精神傷害。


    做完這一切,斯黛才終於迴到辦公室,她一頭埋進枕頭裏,悲傷地開始大口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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