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圓覺主持給柳元章留了一封信,柳元章在收到信的時候,聽說圓覺主持已經圓寂,想到前一天還與他坐著說話,不想第二天人就已經不在了,感到十分震驚。(.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震驚之餘,又急忙拆開了那封信,隻見上麵寫道:


    “昨日與居士相談甚歡,居士雖為儒士,卻有佛緣。老衲先行,不久將會再見。柳毅非俗人,隻是命途多舛,幼時須多加看護。他日若有不測,可送至寺中。”


    柳元章看完信,一時也沒搞清楚圓覺的意思,揣測道:“圓覺主持之意,莫非是毅兒將會有難?”不過轉念一想,現在身處一個小縣城裏,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之事,所以就沒太把圓覺的話放在心上,仍舊像往常一樣處理公務。


    白駒過隙,一年過去了,朱粲刑滿出獄。在出獄的前一天,發生了一件事。


    朱粲暗中在各處藏了不少錢,以此賄賂獄卒董霸薛超二人,得以保全性命。可是那兩個都是貪心不足的人,想著朱粲還有不少財物,貪念一起,便想獨吞。二人私下極力討好朱粲,都想知道他財物的下落。朱粲是奸詐之人,心想自己即將出獄,若是不除掉這兩人,以後出獄,說不定還會被二人糾纏勒索,那時搞不好二人就會將他的事情抖出去,說不定還會有牢獄之災。其實他所藏的財物早就花完了,隻是對二人扯謊說還有一大筆錢財。所以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把這兩個人除掉,以絕後患。


    朱粲見二人都想獨吞財物,就有了計策。他兩邊討好,告訴他們一個根本沒有藏什麽東西的地方。董霸和薛超二人各懷鬼胎,都秘密去那個地方找。可是到了以後,卻隻見滿地都是挖出來的坑,並未見什麽財物,於是二人就互相懷疑是對方早來一步,私吞了財物,遂生矛盾。一天晚上,董霸喝得酩酊大醉,帶了一把匕首去薛超家裏,質問他為何要私吞財物。薛超則認為董霸明明提前拿了財物,卻故意來做戲,頓時火氣,就與他爭吵起來。二人爭得麵紅耳赤的時候,董霸一怒之下拔出匕首,刺進薛超胸口,將薛超殺了。董霸見薛超死了,驚得醉意全無,方才知道自己殺了人。當時薛超的老婆和孩子也在旁邊,見他把薛超殺了,大叫殺人,董霸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連帶著把薛超的老婆孩子全都殺了。附近鄰居聽見殺人,都跑到薛超家裏來,隻見董霸丟了刀,從後門跑了。眾人都認得是董霸,紛紛去追,可最後還是讓董霸跑了。後來報了官,柳元章命張春帶著捕快去緝捕董霸。一天後,有人來官府報告說在一處魚塘中發現了董霸的屍體,大概是董霸殺完人之後,慌不擇路,不慎失足掉入魚塘中,他是個旱鴨子,本來就怕水,所以就淹死了。柳元章見二人忽起爭執,互相殘殺,料其中必有緣故,隻是二人都死了,線索也就跟著斷了。後來又在二人家中都搜出一些金銀首飾來,柳元章就疑心二人是因為爭奪財物而互相起了殺機,而這些財物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暫時還不知道。張春獻計:這些財物中有許多是婦女用的首飾,有可能就是本縣百姓的,不如公之於眾,讓百姓們來認。<strong>棉花糖小說網.mianhuatang.info</strong>柳元章采納了這個辦法,就讓張春召集縣城裏的百姓來認這些首飾。


    事發之後,朱粲已經出獄了,他聽人說到此事的時候,還暗自高興。可是當聽說從二人家中搜出許多財物,此刻正在辨認的時候,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不好,若是讓人認出那些財物都是我昔日從別人手中所奪來的,豈不是大禍!”想到這裏,他尋思著城父縣是無論如何也待不下去了,於是連夜逃出了縣城。


    果然,有不少人都在那些財物中認出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很多人還拿出了當時打造首飾銀匠鋪開出來的單據,並且指出這些首飾都是曾經被朱粲通過各種途徑搶走的。柳元章道:“定是那朱粲在獄中賄賂董霸薛超,二人見財起意,最後互相殘殺。”於是即刻命人去捉拿朱粲,但是為時已晚,朱粲兩天前就已經出了獄,並且逃走了。柳元章一麵命捕快去捉拿朱粲,一麵寫了緝捕令,送至各處縣城。至於那些搜來的財物,一律都歸還了原主。百姓們都感念柳元章,所以也沒有出現假認冒領的人,最後還剩下許多財物來,都充公了。


    話說朱粲逃出城父縣後,一路向北逃去,日夜趕路,已經遠離城父縣上百裏了。一路上,肚子餓了就去偷人家的雞鴨,身上冷了就去偷別人的衣物,失魂落魄,像個逃荒要飯的人。


    一日,朱粲來到一個縣城裏,心想官府可能一時還追不到那裏,而且肚子已經十分饑餓了,就尋思先在縣城裏弄點吃的,休息片刻再走。


    他衣衫破爛,蓬頭垢麵的,看起來就像個乞丐,走在街上,引來許多路人嫌惡的目光。他也感到十分羞恥,想到當初在縣衙裏做佐吏的時候,無比風光,雖然談不上錦衣玉食,但每日好酒好肉是少不了的。可是現在身無分文,連一個饅頭都買不起,還被路上的人當成要飯的乞丐,避之唯恐不及,這大起大落,誰都受不了。他不願受人恥笑,於是就從正街上拐進了一條小巷子裏,低著頭走路。


    朱粲走了一會兒,看見前麵路邊有個賣油餅的人,他聞到油餅的香味,肚子就更饑餓了,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賣油餅的人是個粗壯漢子,相貌粗曠,看樣子不像老實人。朱粲一步一步地挪到油餅攤前,兩隻大眼睛定定地盯著油鍋裏正炸得滋滋作響的蔥花油餅,一聞到那股香味,恨不得將手伸進油鍋裏,抓起油餅就吃,不過他也隻能想想罷了。


    賣油餅的漢子見他蓬頭垢麵的,就猜他是個沒錢的人,心裏難免會瞧不起他。但又想到人不可貌相,說不定人家有錢呢?於是就和和氣氣地問他:“買油餅嗎?”


    朱粲一直盯著油餅,心裏隻想著吃,沒有注意漢子的話。


    漢子又補了一句:“我這油餅是這縣城裏最好的,外酥裏嫩,香氣撲鼻,吃完還想吃!怎麽的,來幾個?”


    朱粲饞得哈喇子都流出來了,也不管漢子說什麽,隻顧著點頭。漢子用眼睛睃著他全身上下,看他一身破爛,怎麽看都不像有錢人,就疑心他撒謊,又道:“我這油餅兩文錢一個,你,要幾個?”


    朱粲道:“都要!都要!”


    “先給錢!”漢子也懶得和他周旋,伸出一隻大手掌道。


    朱粲一聽到錢,就犯了難,摸遍全身口袋,什麽都沒有,就有些發窘了。想要乞求漢子好心給個油餅吃,但又放不下臉麵來,不好開口。他原本就是個粗莽的人,現在餓極了,既然沒錢買,那就隻有搶了。可是見眼前賣油餅的是個壯漢,他身上現在又沒多少力氣,萬一被他一手逮住,指不定要挨一頓飽揍。於是就在心裏想著辦法,沒有說話。那漢子見他不說話了,也就懶得去理他了,繼續炸著油餅。


    朱粲想趁他炸油餅的時候搶幾個炸好的油餅就跑,正要伸手去搶,卻聽見前麵傳來一個十分清亮的聲音:“還有油餅嗎?”


    那聲音聽起來與常人十分不同,像是從山穀裏發出來的聲音一樣,入耳後,隻覺得都快貫穿整個人的靈魂了,使人不覺為之一震。朱粲和賣油餅的漢子聽了,都扭過頭去看,隻見一個三十來歲模樣的青衣道士走了過來。那道士紮著發髻,留著一捋青黑的胡子,臉上的肉十分細嫩,目光如炬,神采奕奕,仙風道骨。背上還背著一把青柄長劍,步履輕盈地朝油餅攤走來。朱粲看了,心裏不禁感歎道:“好精神的一個人!”


    漢子大聲道:“有,有的是!先生要幾個?”


    道士道:“給我拿三個!”


    “好嘞!正炸著呢,馬上就好。”漢子說罷就用筷子去扒拉鍋裏的油餅了。


    朱粲一直把眼盯著那道士,越看越覺得他不像個凡人,所以連他的一舉一動都仔細看在眼裏。隻見那道士走了幾步之後停下來,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個小石子,握在右手上,然後向油餅攤走來。朱粲見了,擰了擰眉頭,心想他撿石頭做什麽?其中肯定有緣故。於是就不做聲,站在一邊看他的舉動。


    道士走到油餅攤前麵的時候,漢子已經從鍋裏撈出三個炸好的油餅,用紙包好,笑哈哈地雙手遞給他,道:“您拿好,剛出鍋的,熱乎著呢!”


    道士隻是“嗯”了一聲,伸出左手去接油餅。朱粲在一旁眯著眼瞧著他的動作,隻見他剛才還握著小石子的右手抬起來,一張開,立馬就變成了一小貫錢,那貫錢少說也有個三四十文錢,都用繩子給串好了,朱粲見了驚得差點叫出聲來。


    漢子見他拿出這麽多錢來,愣了一下,道:“先生,油餅兩文錢一個,三個油餅,總共六文錢。”


    道士把錢遞到他麵前,道:“這些還不夠嗎?”


    漢子又一愣,笑道:“先生,我是說你給太多了。”說著伸出一隻沾滿油的手指,往那貫錢上麵點了點,笑嘻嘻地道,“隻要六文錢就夠了,用不了這麽多。”


    道士道:“都給你了,收下吧。”


    漢子一聽,驚得張大了嘴,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一時說不出話來。道士掂了掂手裏的錢,催道:“要不要?”


    漢子恍然明白過來,連忙點頭,丟了筷子,捧著兩隻手去接那貫錢,笑哈哈地道:“謝謝先生!謝謝先生!”說完又補充道,“我這裏還有很多油餅,要不都給先生包上吧?”


    道士道:“不用了,三個就夠。”說完拿著油餅轉身就走了。


    朱粲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他瞧著漢子偷笑著在一邊數錢,那錢叮當作響,分明就是真錢。可是剛才他又明明看見道士手裏握著一個小石子,也不見他從口袋裏掏出錢來,怎麽忽然間就有了一貫錢?莫非是道士用小石子變出來的?朱粲思來想去都想不明白,越發覺得這個道士不簡單,於是就快步追了上去。


    “道長請留步!”朱粲追上道士,道士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走著。也是奇怪,道士走路看似是用尋常的腳步走,卻步履輕盈,腳下生風,走起路來十分快,朱粲不得不小跑著跟在他身邊。


    道士問他:“有什麽事嗎?”


    朱粲直言道:“道長可不可以收我做徒弟?”


    道士瞥了他一眼,問他:“你為什麽想要做我徒弟?”


    朱粲道:“剛才看道長用一個小石子變出一貫錢來,小人就知道長並非凡人,定是個仙人,所以想追隨道長。”


    道士冷笑道:“你怎麽知道我用石頭變出錢來的?”


    朱粲道:“小人剛才一直在邊上看著,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知道道長法力無邊,能變無為有。”


    道士道:“你看錯了吧?”


    朱粲道:“小人絕對沒有看錯,道長手裏分明握著一個小石子,後來一伸手,卻變成了一貫錢,怎會有假?”


    道士隻是輕輕一笑,並不說話。


    朱粲貼著他道:“道長,求求你,收我為徒吧,我願為你做牛做馬!”


    列位看官看到這裏,可能會有所不解:朱粲隻是看了這個道士一眼,怎麽就鐵定相信他有法力了呢?說不定是他餓得眼花,看走眼了呢?就算這個道士會點法術,能變幻東西,朱粲為什麽又要黏著一個道士,要做他徒弟呢?


    原來,朱粲現在是後有追兵,前路未卜,身無分文,走投無路。要生存下來,就必須找個人來倚靠,不然結局肯定不是餓死就是被官府抓迴去坐牢。所以他看到道士之後,就堅信道士不是凡人,想做他的徒弟,這樣好歹也能混口飯吃。


    道士隻顧走路,並不理他,朱粲隻能一邊小跑著跟上他,一邊在旁邊求他。道士一言不發,不一會兒就走出了縣城,來到了郊外的路上。朱粲已經餓得渾身無力了,肚子裏絞著痛,但他認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於是就捂著肚子,跌跌跑跑地跟著道士,口裏不住哀求他。道士依舊不理他,反而越走越快,很快就將他甩在身後,走進了暮色之中。朱粲一看,立馬急了,加快腳步跟上去,奈何道士走路就像飛一樣快,怎麽跟得上?朱粲走著走著,最後實在是體力不支,也不知是天黑了還是怎麽的,隻覺得眼前一花,身子往前一撲,就倒在了地上,頓時就昏過去了,隻是口裏還兀自喃喃念著“道長”。


    至於這朱粲最後到底是死是活,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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