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瓷最後選擇了博爾玹那的那條通道。


    倒不是因為她有多相信博爾玹那,而是因為比起那位素未謀麵的戈雅前元帥,女王顯然更不可信。


    楚瓷原本也沒打算按照她的路線行走。


    這裏的通道被苔草覆蓋,三人行走速度不快,起初是斯南決在前麵走,楚瓷在中間,清風斷後。


    後來道路稍微寬闊一些,楚瓷就和斯南決走在前麵。


    苔草滑膩,遇到有坡度的道路就會有些難走。


    “小心。”


    楚瓷被人拉住了手腕,她輕聲道:


    “我沒事。”


    他卻沒放開手,機械輔助手臂激光切斷擋路的苔草,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三人沉默無言,不知走了多久,楚瓷隱隱能聽見一些聲音。


    憤怒、悲傷、迫切、淒涼。


    將內容聽的越清楚,楚瓷的胸膛震顫的愈發厲害,心跳仿佛要蹦出心口一樣。


    她加快腳步,想要快一點抵達目的地


    終於,快要接近光源之時,清風突然開口。


    “等等。”


    兩人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清風。


    他沉默的站在甬道裏,帽子不知道何時已經丟失了,正垂頭望著掌心的那朵紅色小花。


    楚瓷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


    悲傷、痛苦...


    她不禁出聲。


    “清風你怎麽了?”


    清風聲音帶著幾分顫抖:“不要去。”


    斯南決語氣凝重:“你想起來了?”


    清風抬起頭,嶙峋的麵上已經滿是淚水。


    而且他的眼眸已經出現了紅心。


    清風他....蟲化了。


    但神奇的是,楚瓷隻感受到了他的難過與悲傷,卻沒有在他的情緒中感知到對女王的景仰與愛戴。


    這很奇怪。


    不論是被寄生的人類,還是寄生產物,一旦出現蟲化變成蟲族,就會對女王產生超高的虔誠度。


    將她奉為信仰,心甘情願的交托一切。


    可清風竟然也不受女王影響。


    斯南決已經將楚瓷擋在身後,目光冷漠的看向蟲化的清風,似乎在等他下一步動作。


    隻要他出現任何不妥的舉動,斯南決會直接將他碾碎。


    “別殺他。”楚瓷從斯南決身後走出,看向麵色痛苦的清風:


    “你想起了什麽?”


    清風想起了一切。


    起先他隻是有些模糊記憶,覺得自己一定要去博爾玹那發出信號的地方。


    可見到亞朵花的時候,他腦海中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聲音。


    “那就叫清風吧,希望你能夠像這陣風一樣,往事如煙散,餘生清白自由。”


    “你很聰明,如果在人類的世界裏,一定是作戰指揮係的好苗子。”


    “我隻是砍掉了一隻手,這樣可以延緩我的蟲化,你不要哭。”


    “我的信仰,是守護人類,給他們一個安定和平的世界。”


    “清風,明日我就要去完成任務,我會打開時空裂縫將你送走。”


    “如果孤燈引亮了,說明我失敗了,你去找我的弟弟博爾赫辛,他會帶你去見孤燈信號的接收者。”


    他也想起了,被送走時,他握著那塊裝著孤燈信號引的能源石,祈求般的看著他。


    “我會去帝國軍校找你的弟弟,將你的消息告訴他們,但大人你能不能不要死?不要去金烏冥海,那個地方進去了就出不來的。”


    玹大人拍拍他的頭,輕聲說:


    “希望你像清風一樣,往事隨風,餘生自由。”


    ...


    “所以,博爾玹那用時空裂縫將你送走時,你基因崩潰導致腦域永久受損,忘記了一切?”


    清風點頭。


    切確的說,他是在發現能源石裏的孤燈信號引亮了才基因崩潰的。


    若不是博爾玹那的精神力在護著他,他早就因為深度自毀死了。


    “我忘了一切,唯獨記得戈雅軍校。”


    說到這裏清風停了一下。


    大人還在的時候,他以蟲侍的身份跟在他身邊,他教會了他很多東西,教他如何像一個人類一樣生活、學習。


    他心底一直有一個奢望。


    若是將來大人真的帶他迴去人類的世界,他一定不會辜負他,會好好學習,努力考上軍校。


    大人說過,如果他能考上軍校,就有資格做他手下的士兵,一輩子跟隨他。


    這是他心底不滅的念想。


    於是失去記憶的他去到了主星,機緣巧合認識了莊兆北和叢箏薇。


    說話間,清風站到了通道口。


    “你們不要進去,一旦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像大人一樣。


    楚瓷看著他:“既然知道出不來,你為什麽還要進去。”


    清風一愣,抬眸看她。


    這一眼,楚瓷又感受到了那種潑天的無力與痛苦。


    其實不用清風說,她也知道這個通道之外的世界必定是危險的。


    那近乎恐怖的鳥獸鳴叫,濃鬱到幾乎要將人淹沒的汙染源。


    還有“神明”的情緒波動。


    憤怒、嗜殺、貪婪。


    楚瓷試圖與它產生精神連接,可對方隻想殺掉他們。


    清風看了一眼手中的紅色小花,語氣不由自主的放輕了。


    “裏麵有大人的東西。”


    所以哪怕是死,他也要進去。


    說完,清風也不等楚瓷和斯南決說話,轉身走出了通道。


    楚瓷聽見瞬間高亢的聲音,令人膽寒恐懼的鳥類鳴叫聲。


    她和斯南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伸手。


    這一次,兩人手掌相貼,十指交握。


    斯南決看向她:“害怕嗎?”


    楚瓷想也不想,搖頭:“不怕。”


    有的,是直麵謎底的激動與亢奮。


    她問斯南決:“你也感受到了它身上的汙染源,比女王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你確定要靠近它?”


    斯南決本想說將死之人不怕這些,話到嘴邊又止住了,他也搖頭。


    楚瓷深吸一口氣,精神屏障緩緩打開,隔絕了周遭一切遊走的黑暗物質。


    “這一次我來保護你。”


    他眼眸泛起淡淡的笑意:“好。”


    兩人一起走出了通道。


    一走出來,楚瓷的眼皮瞬間一跳。


    這是一個很詭異的地方,一進入這裏,楚瓷就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製約,身體裏的力量仿佛在快速的流走。


    與其說金烏冥海是神明棲息之地,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監牢。


    他們此刻站立的,正是監牢的上方。


    楚瓷自上而下,看見了所謂的金烏神明。


    一隻被囚禁在血池裏的,漆黑的、巨大的羽生動物。


    在它發出令人汗毛倒豎的嘶鳴時,它身軀微動,頭顱緩緩抬起。


    楚瓷才發現,它的身下沒有腕足,羽翅處空空如也,就連眼睛...


    有人挖走了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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