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楊錦喚她的名,一如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夢魘裏所做的那樣。


    “錦兒你……”陳瑤看著楊錦投來的目光,頓時有些慌亂。


    “其實,你也這麽寫過吧?”楊錦說著,“你的本子上的真正結局,在字裏行間而不在那文字終章。”


    陳瑤沉默地翻開了楊錦補寫的結局。


    ……


    “醒了嗎?”依語冷淡的聲音一如既往。


    “長姐?還是阿琛?”依璿還是有些迷糊。


    依語挑眉:“怎麽?那個夢美好得很?”讓你流連忘返?


    “好個屁!議會直接造反局!誰愛玩誰玩!差點要了我的命!”依璿抱怨著,“明知道是南柯一夢,你也不早點兒提醒我?”


    “你自找的。”依語沒好氣地迴答,“我早點兒提醒你?提醒你幹什麽?弑君殺母?”


    “那倒真不至於。再說了,我也搞不贏親媽啊。哦,後媽我也搞不贏。但是,本小姐殺個兄弟,奪個權,還是很行的。”依璿信誓旦旦地說。


    依語: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你哪來的後媽?!


    “咳咳咳…阿琛…”依璿喚地是另一個名字。


    “嗯?”清冷的尾音略略上揚,帶著一絲絲夏日炎熱裏的清涼。依語大小姐目光冰冷而清澈,倒映著依璿故作不正經的臉龐。


    \"你犯規!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依璿“控訴”道,眉宇間一片快活的氣息,“阿琛,我們本也不是…仇人。”


    “仇人?你怕不是想死?”戰五渣的小菜雞還指望“莫欺少年窮”?沒按飯點抽你已經是我最後的忍耐了!慕容雨昊想不想弑妻殺女現在不太清楚,依語大小姐眼下很想殺妹妹!


    “別說的那麽難聽。時光真的不能迴溯嗎?”依璿直白地問道。


    依語反問道:“你還沒睡醒?”


    依璿咧嘴一笑:“好夢由來最易醒。你叫璿兒如何能舍得?”


    “你在遺憾什麽?”依語溫和而疏離地問道。


    “遺憾?阿琛…”依璿嘴角勾起涼薄的笑容,就像那年,他們的母親看著她踏入死局時一樣的波瀾不驚,“你怎麽知道,我心裏的不是恨呢?”


    依語眉心微蹙,仔細的看著依璿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考慮依璿說這句話的真實性。良久,他長出了一口氣,道:“你不會。因為…不值得。”


    二小姐攤了攤手,無辜地看著自信的姐姐:“你看,連你都不信,又何況旁人?我本就不在母親考慮的繼承範圍之內。如果不是,慕容先生非要把我當成對手,其實,我和三兒是一對很好的姐弟,不是嗎?”


    “小少爺那人…”依語並不想提起這位兄弟。因為這是對他無能表現的嘲弄。依風小少爺的每一次出現,都是在嘲笑著那一年嫡庶相爭時,大小姐的退讓和妥協。而這背後僅僅是因為依語無法保證依璿的安全。


    “我可不是來聽你怎麽評價兄弟。依語,長姐,阿琛…我們都逃避了太久了。時光不能迴溯,命運不能扭轉。我們在一次次的輪迴中將對方越推越遠。世人都道,初心不負。可這初心又是何物?這一世世地掙紮輾轉,我們還是最初的自己嗎?阿琛,你還記得,我是誰嗎?”依璿的字字句句都擲地有聲。她看似在質疑依語,可更多的卻是捫心自問。花開花落終有時,辜負的人,又豈止當初?


    依語的眼中有光芒明明滅滅地閃爍著,他唇齒輕啟,那個陌生又熟悉地名字穿越亙古:“鈺。”


    這次換成依璿愣住:“你記得?”


    “傻子。”依語輕笑一聲,“我怎麽會舍得讓你一個人孤獨地麵對一切。”


    “那夢裏呢?”不依不饒說得就是依璿了。


    “最後跟瀾表姐一起搶救你的是鬼嗎?”依語無奈地道。


    “明明!明明可以不用那麽麻煩的!你隻要在那兒站著,他們哪個敢紮刺?!非要搞什麽詐死,還玩什麽引蛇出洞!折騰我一趟好玩嗎?!”依璿不滿地說,“你好歹告訴我一聲再動手!你知道我當時多害怕你出事嗎?!”


    依語道:“你擔心我?”


    “要不然呢?”依璿難得沒有口是心非。


    “不是因為不信任你。”依語歎了一口氣,“騙人先騙自己。若是你知道了實情,露出了破綻,你的處境會變得非常危險。我雖然想一網打盡,可我必須先保證你的安全。”能讓依語大小姐用上【非常危險】的情況屈指可數。


    “那我就信了。”依璿撲進姐姐懷裏撒嬌道,“我不要長大了。你寵我一輩子好不好?”


    “你怎麽不叫我娶你?”依語沒好氣地說著,手上卻緊緊地摟住了依璿。


    “還有這種好事?”依璿喜不自禁!


    依語:“你等我搞定母親。”


    “親媽?”依璿問。


    “難道你成親不需要兩位大人同意?”依語還不想走私奔到天涯路線,畢竟家裏沒那個條件。誰家少主放著求親路線不走玩真愛私奔啊!


    “後媽很難搞啊…”依璿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


    “你能不能不說她是後媽?”依語想了想又改口,“娶媳婦兒要搞定兩個嶽母,簡直是地獄模式!這次是最後了?”


    “等你娶到我再說吧!”依璿隻要想起現在兩人牙疼的身份就更牙疼了!


    “好。”依語果斷答應。


    “阿琛…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吧?”依璿不安地問。


    “時光向前,你我同行。”依語迴答。


    “那我再信你一次。”依璿輕聲應和。


    或許很久很久,又或許很快之後,這場婚禮,永不缺席。


    ……


    陳瑤看著這不知道是開放式結局還是爛尾的補充,一時間有些失語。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麽,不顧形象地衝向一個小箱子裏麵翻找起來。果然在箱子的角落裏放著一遝遝裝訂起來的紙張,空白著的封麵上依舊是那熟悉的簽名【錦兒】。陳瑤下意識地翻開第一頁,整個人僵硬了。


    “對不起……”陳瑤合上冊子,顫聲道。


    楊錦淡淡地笑著:“該是我覺得抱歉,讓你看到了這麽不堪的東西。”


    陳瑤一怔,右手食指摩挲著冊子,在上麵留下深深的指痕。過了好一會兒,她將冊子放迴,這才迴身對楊錦說道:“我……我們沒想到……錦兒……對不起……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我們寧可一開始就告訴你一切。”


    “那是我寫得續篇。就是努力娶媳婦兒的故事。不過……這些年身體不太好,腦子也不靈光了。寫了改,改了寫,忘了重寫,重寫就又忘了。反反複複得沒完沒了。要不是侄孫們想看什麽楚國,趙國的曆史故事。我都忘了自己還這麽熱血青春過。”楊錦慢慢悠悠地說著,似乎幾十年來,她都沒有完成這一篇早就該完結的故事。又或者,這故事本也還是未完結。


    陳瑤深深地看著楊錦,她隻覺得心口堵著一團棉花喘不上氣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能把這些帶走嗎?”陳瑤指著箱子裏或散放,或裝訂的紙張。


    “別給哥看,行嗎?”楊錦一副小心眼的樣子,“他每次都和我拆台,搶你的注意力,我才不想給他看。”


    陳瑤哭笑不得:“你是怕他罵你的插畫沒有底蘊吧?”


    “阿生的題詞還沒有風骨呢!”什麽叫輸人不輸陣?楊錦這種就是!死都要拉一個墊背的!如果是李立生就更好了!


    陳瑤搖頭一笑:“應你。”


    “還有阿生,不許她給我提意見!”楊錦才不要看哀嚎評價。


    “你已經年過半百,不是個三歲孩子!”陳瑤真搞不懂,這幾十年未見了,怎麽還那麽大怨氣?


    “我一半都埋進土裏了,還不知道有沒有明天呢!任性一下怎麽了?”楊錦說完就感覺身上一寒。


    “不好意思啊,我年紀大了,沒能聽清楚。楊家小姐剛才說什麽?”陳瑤冷肅地看著楊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楊錦頓時比自己的大侄子還乖巧:“我收拾好了讓懷樘和思槐傳話。”


    “原來你記得他們倆的名字?”陳瑤似笑非笑地道。


    楊錦扭開臉:“我又不傻!”


    陳瑤見狀也不多說,讓自己的人把這個箱子搬走。


    楊錦沉默地看著這熱鬧的景象,恍如隔世在夢中。


    ……


    “什麽東西值當你這樣重視?一個晚上都等不得?”李立生打著哈欠,顯然沒睡醒。


    “我去見了錦兒。”陳瑤道,“阿生,我後悔了。”


    “少說些有的沒的。你發現了什麽?”李立生心裏七上八下,臉上卻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你還記得,當年錦兒的那本畫冊故事嗎?”陳瑤嘴上問著,語氣卻十分篤定。


    李立生點頭:“那個結局算是悲劇吧。”


    “錦兒補了結局,還有新篇。”陳瑤說著將那個隻有楊錦名字的冊子放在李立生麵前。


    李立生翻開第一頁,頓時愣住了。


    陳瑤看著李立生的反應,苦澀地一笑,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低聲道:“我後悔了。”


    李立生看著手裏的冊子久久無言——開篇的序言足足有十五六行,整個紙頁斑駁不堪,那些被淚水暈染開的字跡被人描摹了一次又一次。然後再一次被暈染……


    “傻子!小爺……”李立生發出一聲短促地喘息,“小爺……小爺也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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