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軍告倒丁一平,讓他丟官卸職,名譽掃地,又被判刑。賈政軍出了一口惡氣,自以為心中舒坦了,其實接連發生的事故讓他始料不及;妻子提出與他離婚,理由是她已忍受他的粗暴專橫幾十年,這一次他對女兒和女婿的作法超乎常理,為至愛親朋們所不齒。她後悔當初不聽父母言,吃虧受苦大半生,還有一二十年日子要安度,自己留點時間和自由。以往她在家中逆來順受,一旦寒了心,十頭水牛也拉不迴。


    老妻離了婚,父母早去世,女兒也死了,女婿被整倒,外孫不認他;他孤苦伶仃一個人,病了連個問寒問暖的人都沒有,迴首往事,後悔莫及。


    賈政軍由於抑鬱,百病纏身,請了一位遠房親戚來照顧,那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山東大娘,也是一個寡婦,鄉下已無親人,名為請來照顧病人,實際她是因為窮途末路,隻好前來投靠賈政軍,既不會做家務又不懂護理知識。無奈,賈政軍把她打發走了,另外請了個三十多歲的保姆,這保姆雖然能幹,但畢竟不是親人。她做飲食,自個兒吃香喝辣,給賈政軍做的飯菜清湯寡水,淡而無味,很難下咽,她說清淡飲食,對老年病人很有好處。他暗地歎惜,後悔晚矣!


    離婚以後,嶽父、嶽母從來不到家中過問一聲,連一起生活過幾十年的老伴也對他不聞不問。她反而時常到科技特區去看望丁一平和外孫丁永康,見永康與新媽媽相處融洽,心中甚是欣慰;人間處處都是愛,細微深處顯真情。人生在世,以人為善,多些寬容,多些諒解,心胸寬闊,能容四海。每次外婆來特區都是高興而來,全家人其樂融融,她滿意、放心而歸,這便是老百姓的幸福人生。


    丁一平返鄉之前對李秀珍母子安排妥當。他聲稱會經常來特區關照她們,家鄉事業穩定後他就來接她母子。


    特區有關部門曾三番五次要起用丁一平,都被他婉言謝絕了。臨走時他拜望了趙軍夫婦,拜望了冷大姐和其他朋友,與大家依依不舍地舉行一次告別宴。千言萬語說不盡離別情,萬語千言道不完相思苦。後會有期!


    丁一平是個信守承諾之人,他辦了有關手續,把賈玉紅的骨灰裝進精美的骨灰盒中,帶迴故鄉安葬;他將來死後,要把三個女人與他合葬。在生四人同甘苦,死後安然合一墓。


    丁一平的深厚情懷,無不打動三個女人的心扉,她們鍾情於他,正是他忠貞不移。真愛人世間不多,真情能感天動地。


    丁一平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帶著李秀梅和她的一對兒女,帶著眉目清秀,心身健康的兒子丁永康,乘飛機飛往全州金陽;一家人遊覽了金陽市市內、市郊的各個公園和名勝景點,飽覽家鄉的絢麗美景,欣賞了大自然的無限風光,廣袤的原野一望無際,山間河流蜿蜒流淌。李秀梅和丁永康覺得這裏實在太美了,比起特區高樓大廈,這裏的舒適更讓人向往。無錢的平民為養家糊口,不得不在那人聲喧囂的鋼筋水泥的森林裏苦苦掙紮;會過日子,懂得生活情趣,又注重生存環境的勤勞而聰明的人們,他們理智地逃離煙塵滾滾的,擁擠不堪的,充滿勾心鬥角的,爾虞我詐的城市,到農村、到鄉間去找一方淨土,搞些小創業,天道酬勤,吃穿不愁,樂得安靜,樂得平安,樂得自在。


    丁一平全家看望了外婆、曾姥爺、曾姥姥,長輩們看見丁永康健康聰慧、禮貌機靈,笑在臉上甜在心裏。丁一平架好相機,按下自動拍攝快門,合照了一張喜笑顏開的全家福。又叫了豐富的外賣佳肴和金陽的幾種有名小吃,老幼四代歡聚一堂。一邊享受美味,一邊敘家常,幸福美滿,和睦安康。


    賈政軍得了肝癌,已到晚期,幾天水米未進,憑著輸液吊命。他全身癌細胞擴散,疼痛難熬,醫生早晚給他打杜冷丁止痛,開始還有些效果,近來每天給他打三針‘杜冷丁’也無濟於事。他這時才記起女兒賈玉紅來,丁一平用秘方止痛有奇效,女兒少了些痛苦,她怎能不感謝夫君,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怎肯在丁一平昏迷不醒時,自殺身亡呢?為了往後的病人不再受苦,捐獻遺體又有何妨?嘿!人老糊塗,如今眾叛親離,真是活該!


    過去他老是責怪嶽父對他刻薄,其實嶽父說自己的缺點和毛病很貼切、很中肯,因為忠言逆耳、良言苦口,總是聽不進去,如今細細想來,他的某些怪癖天生帶來,是祖上遺傳給後輩的吧!例如:專橫,固執,自私,守舊,狹隘,聽不得不同意見,別人勸說反認為是反對自己。這些缺點祖父、父親都有,遺傳給我,我又傳給賈玉紅,幸好外孫丁永康體內沒有這些基因,賈家惡習到此結束。天命如此,人力難違。我已經不久於人世了,但願丁一平能原諒我的粗暴和愚昧,也許他恨我恨之入骨,今生今世不能當麵道歉,死後托夢相告吧!


    丁一平聽說嶽父賈政軍病危住在醫院裏,他要帶妻兒去看望他。兒子永康不肯,他恨外公心狠手辣,無情無義。丁一平輕言細語教育兒子:


    “康兒,人生在世寬懷為本,對人寬容,就是解除敵對人的忌恨,仇怨隻能化解,不能以怨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老人總有犯糊塗之時,不看僧麵看佛麵,他生了你大娘,你大娘又給你生命,看在你母親的份上,外公臨死前斤去看望他一眼,顯示你有孝心,他的過錯,由他自我反審,豈容我們耿耿於懷?”


    丁一平帶著家人乘車趕往全州省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來到內科大樓十八層,推開高幹病房的門,隻見一個白發蒼蒼,蓬頭瘦麵的老人斜靠在升起後背的病床上,床頭牽掛著許多管子,有輸液的、有輸氧氣的、有引流的等等,測量血壓、心跳的儀器,屏幕上曲線和數字連續跳動著監測病人的心髒狀況。一個專門護士守在旁邊,房內寂靜無聲,生命在沉默中流淌。


    丁一平一眼就認出了嶽父賈政軍,嶽父也認出了丁一平,他驚喜萬分,這個被嶽父打破頭,昏迷住院,又被嶽父告上法庭的女婿,竟然不計前嫌來看望自己,女婿的寬懷大量使他非常感動,眼淚控製不住直往外流。


    丁一平用紙巾替他擦淚,安慰他說:


    “一切都過去了,千萬別掛記在心上,” 他指著妻子介紹,“這是李秀梅,她是李秀珍的同胞妹妹,一個未婚漂亮女子,在我跨出監獄門的那一刻,披著婚紗向我求愛,我娶她做了妻子,特區傳為佳話。她又替我生了一對龍鳳胎,感謝老天爺對我不薄,送我珍貴禮物。”


    丁一平分別抱兩個孩子讓賈政軍看,又把丁永康推到床前,說:“快向外公問候。” 永康遲疑了一下子,看一眼父親,方才說:“外公,你好,安心養病。”


    賈政軍又淌出眼淚來,嘴唇輕輕動了幾下,話到嘴邊未講出聲來。丁一平會意,對李秀梅說:


    “病房空氣很差,你帶孩子們在樓下大廳等我。”


    李秀梅和丁永康抱著兩個小孩出去了,丁一平輕聲問:


    “老爸有啥吩咐?”


    賈政軍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拉著女婿的手,悄悄說:


    “一平,我對不起你。”


    “沒事,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挺好嗎?再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算是聖賢和神仙,保不住也會有犯糊塗的時候。”


    “那你原諒我了?”


    “早就原諒了,不然怎會帶妻兒來看你?”


    “真是這樣,我死也瞑目了!一平,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應。”


    “有事請講。”


    “一平啊,實話對你講,我晝夜痛得難以忍受,杜冷丁也止不住這撕心裂肺之痛,我求你把那止痛消魂湯給我,讓我安樂死吧!九泉之下我謝您祖宗十八代也不為過。”


    丁一平淡然一笑說:


    “老爸,科技特區通過了一則安樂死條例{草案}報請全國‘人大’,已獲‘人大’批準暫行。執行日期從明年十月一日起生效。老爸,新法未生效,老法照執行;前車之鑒,‘一平’我萬不敢重踏覆轍。”


    賈政軍長歎一聲,咬牙閉目,默然無語。他身上的管子繼續插著,該輸入啥就輸入啥,他繼續忍受撕心裂肺般的劇痛,享受著高幹優厚的醫療待遇!


    丁一平到醫師辦公室找到管床的董大夫,拜托他對賈政軍格外關心照顧。董大夫握著丁一平厚實有力的手說:


    “你嶽父之事,盡管放心。丁先生的經曆,賈廳長病中給我聊過,我對你十分敬佩;你如此寬廣的胸懷,世上少見。再見吧,祝你一帆風順,鵬程萬裏。”


    “謝謝,再見!”


    董大夫在窗前,看見丁一平全家坐入轎車,他遙望那轎車逐漸融入川流不息的車流,慢慢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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