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床,丁一平獨自到招待所後花園鍛煉,這是他一直堅持的良好習慣,在這百花盛開的幽靜的園內,空氣清新,人在其中活動,心曠神怡,別有一番情趣。在山溝裏長大的孩子,從小親近大自然,進入城市,生活在一群鋼筋水泥柱之中,真還有些不習慣,但要緊跟現代文明又別無選擇。所以休息時節,丁一平不是到酒吧和影院,而是到郊外去遊蕩或爬山遊泳,人在青山綠水中,又有投入大自然懷抱的親切感受,別人說他不善交際,性情孤僻,其實是對他的誤解。


    他正在一條小溪的石磴上跳動著朝前走,忽聞前方有人唿救,他急忙跑過去看個究竟,原來是雙胞胎姐妹蹬在小路上愁眉苦臉四處張望,見丁一平一個大男子跑到跟前,覺得有了救星,妹妹忙說:


    “先生,快來救人,我姐姐被蛇咬了,恐怕有生命危險,請您救救她吧,趕快送醫院!”


    “我來看看,” 丁一平蹬下身子查看傷口,憑著他從小在父親的教育和野外親身經曆中積累的經驗,他斷定這是一條無毒蛇咬的傷口,但他還是問一句:“是不是黃黑花白的蛇?”


    “是條花蛇,顏色沒看清楚。” 妹妹急忙證實。


    “沒關係是條菜花蛇,無毒,無大礙,但必須馬上清理傷口。” 邊說邊掏出水果刀自己爬在地上,用刀在傷口上劃十字,再用嘴去吸傷口的血,吸一口,吐了唾沫,又吸一口,反複幾次。吸完了,他四處轉了一圈,摘了一把草藥放在嘴中咬爛成泥,把草藥敷在傷口處,把襯衣扣子解開用刀割一條口子,撕下一條布條把傷口包紮好。然後叫妹妹幫著扶起姐姐,他背上她朝招待所門口走去。


    招待所管理員打120叫來救護車,丁一平隨車護送到醫院。經過搶救,身體已無大礙,妹妹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來。她自我介紹:


    “我名叫李秀梅,今年二十八歲;姐姐名叫李秀珍;我們是安徽合肥市人,姐妹倆都是醫學院臨床係畢業生,姐姐原單位是省醫療救助中心醫生,我在合肥第一人民醫院工作。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免尊姓丁、叫丁一平,三十二歲,原在全州省民政廳救災辦上班,讀的是中醫藥生化檢驗專業,我們所學十分靠近。”


    “也是,也是,醫生和藥分不開嘛;丁先生年紀大些,就叫丁大哥行嗎?”


    “好哇,我上無兄姐,下無弟妹,認倆位小妹那真是天大喜事啦!”


    “丁大哥勇於行善救人是義舉呀,以後還有求助之時,望一如既往;大家出門在外,互相幫助才好。”


    “當然,當然,既認兄妹,義不容辭。”


    不到三天李秀珍病愈出院,丁一平一道接她迴招待所。因有這次機緣,兄妹之情談不上,但認作朋友也相當;丁一平閑時和她們聊天,自然問到他身世,他也不忌諱,老老實實告訴她們:


    “我爹是山裏的一個挖藥為生的藥農,我們全州省黎平縣與湖南、廣西兩省交界,洪州和水口一帶邊遠山村人口稀少,土地貧瘠,靠種莊稼無法維生;我們丁家祖祖輩輩主要靠進山挖藥賣錢過日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丁家男兒身體很強健,我從小跟爺爺和爹爬山越嶺,像猴子一樣輕巧機靈。我因此認識很多中草藥,也懂野外毒蟲毒蛇的識別和防治知識,在野外亂石雜草中,難免會遇到野獸、毒蟲、毒蛇和毒蠍,祖輩傳下來許多單方和土法我自幼銘記在心裏,在鄉下這可是傳家本領嗬!到了大都市,這些知識派不上用場了。”


    “那你又怎麽會讀書考大學,當上公務員呢?” 李秀梅好奇地問,她閃亮的黑黑的眸子盯著丁一平的臉,想從他的神情中打探出他的奇特的生平往事。


    “反正現在無事,我擺一段故事給你們聽,” 丁一平以為簡單迴答不能滿足她們的好奇心,於是說:“我七歲那年跟爹和爺爺上山挖藥,這一天,天晴氣爽,我們來到一處懸岩邊,岩石陡峭像一麵石牆,岩麵上除幾處溝縫中有幾束雜草或一兩株小樹外,根本沒有蹬腳之處,大人想攀上去非常困難和危險,爹看了我一眼,我領會他的意思,爺爺不放心直搖頭,爹說:‘他機靈,不怕’邊說邊整理麻繩,他甩動貓爪子鐵鉤,猛力一拋,鐵鉤鉤住岩頭一棵小樹,他拉了拉繩子試一試牢靠度,覺得沒問題,隨即把繩頭遞給我,並把小鋤頭、鐮刀放進小背篼幫我套在肩上。爺爺輕拍我的頭頂說一聲‘小心點!’我拽著繩子往上爬,中間滑了兩次,我嚇出一身冷汗來,但我沉住氣,咬緊牙,心裏鼓勵自己:‘堅持,堅持就會成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爬上岩頭。扒開一處亂茅草,看見黑糊糊一個山洞;我用鐮刀割掉亂草,忽然看見洞口有一團黑黃色的東西,我怕是盤成團的蛇,心裏害怕極了,忙用鐮刀去砍它,刀砍一條白色口子,不見動彈,心放下一半,這時白色刀口慢慢又合攏了,像未被砍開過似的;我想起爺爺講過太歲的故事,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太歲嗎?我大膽用鋤頭刨開四周草根和泥土,一個磨盤大的棕黑色大蘑菇呈現眼前;我欣喜萬分,對爺爺喊:‘爺爺我挖到寶貝啦!’‘啥寶貝,看把你樂成孫猴子似的,用繩子捆好,慢慢吊下來。’我照爺爺的吩咐,小心翼翼把那一個東西吊到岩下去。


    迴到家四鄰親友都來朝賀,院子裏擠滿男女老少,人們議論紛紛,都說是好兆頭,爺爺當眾切下一塊‘太歲肉’,不到半分鍾缺失的部份又長還原樣,人們驚唿,‘神啦!’你看我,我望你呆著發愣。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傳到省裏,上級派專家下來察看,認定是一種珍稀單胞蕈類植物,有很高的食用和藥用價值,願出高價收購,爺爺和爹不肯賣,最後鄉幹部反複做工作,八千元賣了,附帶條件是鄉小學同意接收我入學讀書。一個山裏娃就這樣走上識文斷字之路。爺爺說丁家幾輩人出了個大學生,全是太歲顯的靈!”


    “完了?”李秀梅唿了一口長氣,意猶未盡,她追問:“你怎麽考到民政廳呢?是不是有關係?”


    “秀梅,你太不懂事了,” 姐姐楞了妹妹一眼說:“怎麽能這樣跟丁大哥說話?他能求人拜佛嗎?”


    “不是嘛!”妹妹嘟著小嘴巴裝得有些委屈說:“哪一個考進省府的公務員不是憑關係、靠背景?”


    “此言差矣,” 丁一平解釋道:“我先考進區裏的公務員,幹了三年才被選調到省廳。憑實幹,憑本事照樣闖天下;我這次到特區,就是看中這裏公平,公正、光明、正義!並不僅僅來找碗飯吃。”


    “我說了一大堆,” 他反將小妹一軍:“談一談你吧,我也想聽一聽。”


    “我嘛,”李秀梅微笑著,她聳了聳肩,攤開細皮嫩肉的小手說:


    “我們姐妹太平凡,太平淡;爸媽都是工廠裏的普通技術工人,拿工資吃飯;苦了一輩子,分得一套福利房,麵積六十平米大,外頭紅磚勾縫牆,屋內石灰糊的牆麵,屋頂沒有任何裝修,吊一盞普通節能燈,我和姐姐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讀子弟小學,讀初中、高中都是走讀生,考醫學院為了好就業。畢業了趕上用人單位急用人,我和姐姐就業了,反正是份工作就成,她進了醫療救助中心,名譽上是醫生,實際上給省內癌症患者發救助的貴重藥;我呢,在醫院康複科病房打雜,頂多像護士的班長,如此而已。”


    “不詳細,”丁一平不滿意:“完全是敷衍搪塞,一點不真誠。”


    “並非敷衍,”姐姐李秀珍開口解嘲:“確實是平淡無奇的人生經曆,死水微瀾,不足掛齒;之所以與妹妹同來特區闖蕩,就是期望生活豐富多彩,工作有所作為,事業有所建樹,丁大哥以為如何?”


    “彼此,彼此。”


    快到休息時間,互道晚安,各自迴屋。


    第二天一早,人事局通知下來:


    丁一平,特區抗洪救災指揮部報到。


    李秀珍,特區衛生防疫委員會報到


    李秀梅,特區優生優育辦公室報到


    其餘人員另有通知。


    丁一平和李氏姐妹互留通訊電話,互祝工作順利、一路平安,各自乘坐所屬單位派的車輛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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