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福生’才六十一歲,連續兩件重大打擊讓他不堪重負,半月時光他已衰老許多,頭發零亂不整,胡子拉碴,臉色灰暗,顯現老態龍鍾的樣子。路上遇見廠裏熟人,人們幾乎認不出他來了!別人和他打招唿他也不理睬。


    “嘿,”門房保安感歎道:“禍不單行啦!”


    他在等待北京的消息,幾次打手機,對方都在通話中,可見宋明複很忙碌。女兒最近也很忙,早出晚歸顧不了他,白天他孤苦伶仃一個人覺得寂寞無聊,到街上繁華的路上閑逛,看著為生活而奔波勞累的人們嬉笑恕罵,他覺得人生真是不易!


    逛累了他走進一家餐館,要了牛肉粉慢慢品嚐肉和湯的味道,他其實不餓,隻是口渴,那些飲料都帶有甜味,喝下去肚裏很不舒服,所以他選擇牛肉粉,有鮮鹹味,湯中無辣正好解渴,喝光湯吃完肉,剩下粉送給守在門口一個可憐的乞丐吃了。


    他有精神了,走路也有勁頭,於是他朝公園走去,忽然鞋帶鬆開了,他蹬下身子拴鞋帶,覺得身後有人注視他,他馬上警惕起來;我一個老頭子,身上穿得很樸素,又沒有背褂包,不像有錢人,此人如影隨形是何居心?他乘其不備,忽然轉身朝那人走去,當倆人身體接近時,他仔細觀察對方的相貌,跟蹤者相貌堂堂,臉上皮膚白淨細膩,一看便知不是雞零狗碎之人,也非盜搶扒竊之輩,他緊張起來,莫非國際科技間諜盯上我不成?他加快步伐迎麵而過,那人趕忙閃身避開。當‘錢福生’快速走了一段路途轉身察看背後時,那人已早無蹤影。他鬆了一口氣,但仍不放心,他注意觀察四周,牢記人群各種裝束打扮,相貌特征;又走了一段路程,他迴頭查看,覺得又有一個矮個子男人跟隨其後,心想情況不妙,他當機立斷招手叫停一輛的士,急忙上車叫司機快速朝二十八分廠開去。


    ‘錢福生’覺得身體很疲倦,迴到家靠在沙發上閉目休息,忽然手機響了,他聽見那頭宋主任的聲音,欣喜若狂。掛了手機,他急衝衝打車到建州大飯店去拜見宋明複。倆人一見麵互問安好;


    “錢師傅你還行吧,看你麵容憔悴,遇到不順心的事?” 宋主任關切地問。


    “嘿,近來家有不幸·····” 他把老伴去世,兒子出國,有人糾纏采訪、有人跟蹤等如實向宋主任敘述。


    “你放心,”宋明複說:“這次來建陽,所有疑難問題一並解決。這兩位先生就是我的幫手。” 他介紹同屋的兩名大漢:


    “這位是靳平,這位是劉明義,他們都是我的鐵杆兄弟,這次絕密行動,決不能讓外人參加。外圍服務人員根本不知內情,表麵上一切入情入理,絕無破綻。”


    四人在建州大飯店的旅客套房裏商談了兩個多鍾頭,直到一切清楚明白才散去。


    晚上,錢惠敏帶父親到酒樓吃完飯,勸他洗澡理發換洗衣褲,他全依從女兒安排;一番裝扮後老人又煥然一新。女兒安慰父親:


    “老爸,你要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一切朝快樂之處去想,身體才不會受傷害。整天愁眉苦臉過日子,於事無補。過兩天我把手頭的事忙完了,陪你到各處去旅遊,散散心。”


    “我也希望四處走走,興許能排解這些思念。”


    第二天清晨一輛寶馬車把‘錢福生’接走了,汽車一路風馳電掣,在高速公路上開了兩個多小時,下了高速轉入國道,又走了一段路程,來到一個礦區,遠遠望去在一處平壩中聚集了很多人,隻聽人聲鼎沸,遠瞧人頭攢動,紅旗招展,一派歡騰氣象。車子駛入小道,速度減慢,從車窗朝外望去,壩子上搭了個舞台,舞台正麵上方一幅紅布標上醒目寫上一排大字:


    新建羅甸玉石礦開業典禮。


    其左右兩邊也拉有巨幅標語:


    熱烈歡迎中央部、委首長親臨我礦參觀、指導!


    熱烈歡迎省、市、縣領導光臨我礦視察!


    熱烈歡迎兄弟單位和各界貴賓光臨我礦開業慶典!


    ‘錢福生’被服務員帶到貴賓席上坐定,陸續到達各種客人,均有專人負責接待。


    “老爸,怎麽您也來啦,” 錢惠敏和齊躍武也被邀請,老爸有些詫異,她猜到父親的疑惑,說:“我們是這個礦的新股東,所以非來不可,早知您也是貴客,我直接把您捎來省事嘛!”


    “啊!”老人有些驚奇,這段日子未聽見女兒說起此事;也許見父親心境憂抑,不便打擾吧。


    “伯父您好,”齊躍武過來問候,他時常與女兒在一起進出家門,見怪不怪,迴答道:


    “還好。”


    這時大會開始,首長講話、貴賓祝辭·····一番過場。大約花費兩個鍾頭,儀式總算結束;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人們紛紛散去。貴賓們各自乘轎車到縣賓館入席,‘錢福生’乘坐女兒開的車前往;到了那裏,各省石材廠主任簇擁著宋明複、陳冬生、靳平、劉明義、顧季高等宋氏集團高層管理人員;他們熱情地和各級政府官員、各方方麵麵人士親切握手,表示感謝支持和幫助。


    賓客到齊都入席了,宋明複代表新礦股東致歡迎辭、羅甸玉新礦礦長致感謝辭,正當他講完最後一句話,坐在席位上的‘錢福生’突然感到頭痛難忍,他雙手緊抱頭顱,眼神發呆,嘴唇烏紫,氣息懨懨;錢惠敏見父親危急萬分,來不及打120急救電話,和齊躍武聯手把父親抬上車朝縣城開去,緊跟其後的有劉明義、靳平二人開的車。


    到了縣醫院急診室,院長親自主持搶救,幾名當地有名的大夫也聞訊趕來會診,隻見白大褂們進進出出,神色凝重,一言不發,錢惠敏幾次想攔住醫生打聽,都未能如願,隻好在急診室外徘徊等待。靳平和出來的院長小聲交流,院長直是點頭。院長又進室內轉了一圈,走出急診室,他扶正了眼鏡,神情低落,帶著無可奈何的口氣說:“我們已經盡全力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錢惠敏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她有些失控地衝進急診室,慌慌張張四處尋找,隻見病床上一床白罩單蒙住逝者的頭部,輸液瓶還掛在床邊架子上,但針頭已經拔出;心電圖儀、唿吸機等搶救設備都拆除了。她瘋狂地撲上去揭開床單,父親安詳地閉上眼睛,像睡熟了的人。


    “爸,···” 一聲撕心裂肺的唿嚎,錢惠敏抱著父親的遺體拚命搖晃:“爸,爸你醒醒呀!你快醒,你快醒!你怎麽能丟下我一人啊?” 淚水像雨後的泉水直往外湧。齊躍武三番兩次勸不住。


    這時宋明複,陳冬生、劉明義、靳 平等也趕來了,跟隨其後的大批人馬被擋駕在縣醫院門外,很多不明真相的市民也圍攏來湊熱鬧,於是小小縣城萬人空巷,人們爭先恐後而來,有人問發生了什麽事?往前擁擠的人迴答不知道。城關鎮出動大批警察,費了很大勁才把人群疏散迴家,這情景有人錄了像,把新聞發布在互聯網上,又有人不停轉發,一時消息不脛而走,眾人皆知。宋明複用撫慰的雙手扶起錢惠敏,對她關懷地說:


    “小錢,你爸是個平凡而優秀的男人,眾望所歸;世事難料,節哀順變,心有靈犀、好自為之!” 他深邃的眼神中,肅穆莊重;她望著宋叔叔的眼光,心中安然平靜下來,作為孝女,她當眾向他雙膝下跪:“家兄遠在他鄉,唯我一人,勢單力薄,力不從心,一切請宋叔叔替我做主,千恩萬謝!”


    “孩子,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宋明複馬上命令劉明義,靳平兩人分頭行動。


    遺體在建陽市殯儀館火化了,骨灰裝進精致的骨灰盒內呈放在靈堂條桌上,條桌前麵擺放了五色糕點、四種鮮果;靈堂由二十八分廠管委會董主任負責設在廠區停車場內,地麵寬闊,可容納上千人集會。錢惠敏親筆用工整楷書寫了挽聯:


    一生辛勞貧苦始為人


    百世榮華富貴終是夢


    橫批:夢醒人非


    所有宋氏集團來羅旬玉礦參加開業典禮的各方代表也參加‘錢福生’師傅的追悼會,特邀請各媒體記者采訪報道。


    宋明複致悼詞:


    “望著眼前一片白色的孝花,聽見哀者悲楚的哭泣,我的心在流血;逝者已默然離去,往事縈迴徘徊在我心間。


    ‘錢福生’師傅生於1954年10月1日,是新中國第五個國慶日,他父親感恩幸福時代生下這個兒子,為他取名‘福生’


    ‘錢福生’於2015年8月3日17時22分因患心肌梗塞,搶救無效與世長辭,享年六十一歲。


    他十六歲進建陽大理石廠當了一名開山工。每天冒著烈日在礦山舉錘打炮眼,揮汗如雨,勞累辛苦;上天眷顧把智慧輸入他頭顱之中,把堅強凝聚在他的胸膛。三年後他當了機修工。一幹就是幾十年。他沒有步步高升的履曆,隻有積極工作,埋頭貢獻的實幹,幾十張‘先進生產者’的獎狀貼滿三代同室的陰暗的、低矮的、狹窄的棚戶小屋;大理石廠倒閉了,他也下了崗,為了養活一家老小,他背上一個木箱,帶著簡單工具到大路邊上擺個修理攤,替人修自行車,修鎖配鑰匙,修電器,用他聰明的頭腦和辛勤的雙手討一口飯吃。艱難困苦磨練了他,也培養了他。使他更堅強更聰慧。


    自從明複總公司收編了大理石廠,改名為二十八分廠,‘錢福生’成了企業真正的主人,當選職代會委員,是廠裏持股的股東,分了免費的樓房,他感恩報德,加倍努力工作,為我集團提了八十三條合理化建議,成功完成技改項目十七項,據統計為集團創造新價值十三億多元,是我集團名符其實的勞動模範、革新標兵,二十八分廠職代會分配他住別墅受之無愧,一個平凡而優秀的工人,他默默付出,全心奉獻,是一個真正有信仰的英雄好漢,他的作為就是信仰,言行一致,令人欽佩和敬仰。


    逝者已離去,存者須奮進!安息吧,‘錢福生’師傅,我們永遠懷念您!”


    ‘錢福生’骨灰要與其老伴合葬在‘寶福山’公墓,自發送葬的車隊前後排了一公裏多的路程,幸好劉明義提前給交警交涉過,所以一路暢通無阻,合葬後祭奠者鮮花湮沒了整個墳墓!


    繼後,集團下屬各分廠、各單位都組織員工觀看追悼會和送葬錄像,人們感歎,一個最底層的機修工獲得如此待遇非常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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