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部召開職代會,錢福生參加議題討論,聽說修別墅的相關手續遲遲批不下來,原因是市裏關鍵部門有異議。經有內部消息的靈通人士透露,握有實權的人想把自己的子女安排進廠,原因都心知肚明,董主任經請示上級,同意對方子弟可以破格報名參加這次總公司在全國招聘考試 ,對方子弟多為公務員,唯恐落榜後兩頭失落,強調要保證錄用。


    職代會委員意見分歧很大,有人認為必須堅持公平公正公開原則,不能遷就特權;有人則主張尊重客觀現實,否則事難辦,工難開。最後董主任征求‘錢福生’的意見,錢福生語重心長地說:“各位委員爭執不斷,說的道理都對,但是相持下去難有結論,問題終究沒法解決。我個人以為凡事退後一步自然寬,建議向對方加點格外條件,今後若有事相求對方,凡故意刁難時,我廠將采取對應措施。”


    “啥對應措施呀?”


    “這有何難,你有小九九,我有大算盤,你有你的說法,我有我的道理。”


    這個議題獲得通過。


    另一議題是職工子弟報考這次招聘要不要給予照雇,大家反複討論,認為應該一視同仁,決不搞特殊。意見統一後,人事部把招聘簡章發給每人一份,會議就散了。


    宋氏集團招聘員工,不分幹部工人,一律稱員工,錄用人員服從領導分配,不得講價還價,招聘對象:私企打工的往屆大學本科畢業生。筆試隻考公共基礎和作文,分兩場考試:第一場考完按招聘人數五比一錄取;第二場考作文考完按三比一錄取,麵試三人中選一人。最後體檢、政審合格就正式錄用簽合同。


    報名地址選在大理石廠新大樓一樓會議室,總公司全部廠礦統一招聘3000人,統招統分。報名點設十五處,憑本人身份證和學曆證書原件、複印件即可報名,代報名者加代報人身份證原件、複印件、委托書。大廳門上拉一條紅色橫幅:堅持誠實守信,反對弄虛作假。


    報名時間:2013年5月3日至5月5日上午八時至下午六時。5月3日天剛蒙蒙透亮,時鍾才指到五點左右,排隊的人群就從大廳門前排到廣場上,八點時廣場上已是人山人海,到處人頭攢動,男男女女排成長龍,每一隊都有保安維持秩序,因此顯得人多而不亂。


    人群中有一位三十歲左右男子,穿一身休閑裝,提著一個紙袋排在隊伍最後麵,這時來了另一名男人,也是三十多歲,兩人偶然相望片刻,“你是劉強,” 先前那位打招唿“現在那裏高就?”


    “你王剛,” 劉強說:“什麽高就不高就,我現在一家廣告公司打工。”


    “還好吧,工資待遇如何?”


    “慚愧得很,每月三千五左右,扣除五險一金個人承擔的數目,剩下三千出點頭;這點工資隻夠喝稀飯。你呢?”


    “差不多,如今私企老板摳得兇。”


    “聽說這宋氏集團待遇不錯,還給員工分房子,真的還是假的?”


    “簡章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還能有假嗎?”


    “不見得。”


    “我有朋友的親人就在大理石廠,分房之事千真萬確,我正看中分房子才來應聘。人生在世房子至關重要,偉人曰‘國以兵執強;家以房為安’居住房屋是天授人權,高於任何國家之大法理。上蒼對生命賜予居住處所,無論鳥、獸、蟲、蟻均以洞、穴、窩、巢為家,不然雌雄配偶何以生殖繁衍?令人不解的是農民有宅基地,買些建材就可建房為家,而城裏工薪族則無立錐之地,一套住房包含多少稅費,難怪房價虛高驚人,就本市而言,一個人一月工資買半平方米,二十幾年不吃不喝才買一套房,如今當房奴者苦不堪言,火不燒腳背不知道腳痛,老百姓無話語權,無選擇權,更無決策權,隻好忍受之。”


    “哎!老兄注意環境,說話小心點。”


    “嘿,聊聊天也犯法?”


    周圍的人挨得較近,談話聲都聽得清,很多人心裏暗暗讚同,有人也不以為然;更有人認為公開場合不應評論時事,感覺說話人情緒過激,屬於不穩重的行為。其時一位年長者在背後聽了許久。當說話人快到報名處時,他悄悄走開了。


    “何必?”劉強好意相勸,王剛沉默不語。劉強心想:


    “我也是房奴,每月拿一個人的工資付按揭還不夠,妻子隻好打兩份工揍合家用,老婆累得腰酸腿痛,怨氣衝天,我每天下班接了孩子,趕快迴家做飯搞家務。”


    “我也是,這次如果被錄取,分了房我就把按揭房賣了。然後安安心心,踏踏實實在宋氏集團幹一輩子,老板把員工當人看,咱也要爭口氣,努力工作以此報恩。”


    “說得在理。”


    “假若我是一個家庭的成員,家庭的興衰榮辱我當然在乎,家中一草一木、一針一線都是自己的財物,我必然倍加珍惜愛護。假如我是請來的保姆,人雖在家而心不在焉;再如果是鍾點工,那就更當別論了。”


    說話間,隊伍排到了頭,劉強、王剛都報了名,這時有位年紀五十多歲的男人向他倆走來,特別找王剛詢問姓名和報名編號


    “你是誰?”


    “我是公司工作員,” 他指著胸前掛的工作牌“你剛才的宏論我聽得真切。你很有見地,你不用參加筆試麵試,你被錄取了,直接體檢和政審,行嗎?”


    “你有這種權力嗎?”


    “當然。”王剛看一眼老人,見他高大威武,濃眉大眼,鼻正口方,兩目炯炯有神,莊重而嚴肅的神態,是一位領導者。


    “我信任您,但我堅持參加各項考試,憑實力競爭,落榜也不灰心。” 王剛不忌諱別人知道他的個人信息,把報名資料遞到老人手中。老人記下報名號,微笑說:“年輕人,你有誌氣。”


    人群中一陣騷動,一個女孩衝到前麵,她氣勢兇狠地質問報名處工作人員:“憑甚麽公務員不可以報名?” 另外一個男子也乘機搶著問:“電力、電訊企業難到不是企業嗎?”


    “你們都是有穩定工作的正式工,收入也不差。宋氏集團這次主要照顧私企打工的往屆大學生,他們大多數人考機關事業單位累試不中,進壟斷行業也無門路。所以這次專門針對這一群體招聘,希望各位理解。”


    “不公平,不公正。” 有人高聲喊叫。


    “不知足,簡章上講得很明白,這些人就是故意挑事,留些自尊嘛!” 廣場上大群人一齊迴應,搗亂的幾個男女灰溜溜退走了。報名工作又恢複正常秩序。


    第四天招聘辦公室統計結果出來了:全國有效報名人數達人。實招3000人,錄取比例:529:1,這一結果令人吃驚。不過這正好說明房子在應聘者心中何等重要,如果所有招工企事業單位把解決職工住房放在首位,何愁聘不到人才,何愁人才流失?


    考試錄用工作緊張忙碌了大半年,總算順利完成了任務。


    被錄取的考生,全家人歡欣鼓舞,喜笑顏開。有人放鞭炮慶賀,有人擺酒祝賀。有一個人更是信心滿滿,他就是王剛,一開始他胸有成竹,考作文時更盡情發揮,閱卷人看到他的文章,連聲叫好。而劉強二榜就被刷下來。可見人的思想境界非常重要,人不但要自立、自強、自尊、自愛,更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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