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殘陽如血,寒風嗚咽。


    從午時到日暮,傷亡隻增不減,劍門峰對玄天劍宗意義非凡,其重要程度如同合虛宗的開陽峰。


    玄陽玄罡怒氣昭昭,又心痛難抑,出手愈發狠厲,若不是顧忌著不能損傷劍門峰和身後的弟子,怕是此時連一座完整的山頭都沒有了。在兩位化神道具的逼迫下,那手執空鈴的素衣女子連連躲藏。


    她從不硬抗亦或反攻,每每被擊中的時候不過化作一團煙,一片霧,不多時便可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了另一處。


    玄陽且怒且驚:“竟是毫無畏懼麽?萬物相生相克,她怎麽會沒有懼怕的東西?”


    他這一聲悲愴可聞,褚琰邊戰鬥邊問鍾媛瓊:“你說陶紫有……”


    “是。”鍾媛瓊點點頭。


    “我知道了,難怪她的小弟子會突然墜入沉劍池,怕正是這些人有備而來。”褚琰幽幽道。


    雪花片片墜落,很慢,周圍也像是進入了慢動作。


    前一刻還並肩作戰的同門,後一刻,不知哪一刻就插自己一劍,亦或是自己受控製,成了屠戮的傀儡……


    痛苦的叫嚷,許是切膚之痛;無聲的悲鳴,是誰心傷難渡?


    鍾媛瓊已經聲嘶力竭,無殤之劍,可能真的無殤?


    “沒用的,父親既然敢遣我們正麵攻擊,必然不會給你們任何喘息機會。玄罡道君,我勸你,省省力氣吧。”那素衣女子淡定自若。


    “多費唇舌的是你!”玄陽一怒,一劍斬向那女子的眉心,女子一躲,麵紗倏然滑落。


    不是從蓉,又是哪個?


    然,到了此時此刻,麵紗之下的人究竟是誰,已經毫無意義。


    修士們還在支撐,劍宗弟子就是死了也不見動一下眉頭,但天心穀中女修就不一樣了,她們雖然也有秘境曆練,但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


    時近夜半,許是有火靈根修士鬥法時燃起了火堆。


    火光照耀之下,劍門山上滿目瘡痍。


    玄陽悲愴著吩咐道:“著人守好互山大陣,今日,我玄天劍宗就是全部戰死,也要將這群女人滅殺幹淨!”


    “是!”


    “是!”


    自有弟子鏗鏘領命,向來橫衝直闖、心無顧忌的鍾媛瓊忍了忍,還是開口:“師尊,禁製,陣法都沒用的。這些人,不是人,不受陣法所限……”


    “你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


    問話的不是玄陽,而是來觀禮的他宗修士。


    天心穀這次一共來了五十餘名弟子,但現在已經去了三十多,看著剩下的二十人,薛寄秋也沉聲質問:“我等隻是劍宗的客人,劍宗若想玉石俱焚,且不要算上我們。”


    “是啊!是啊……”


    “就是!”


    鍾媛瓊不齒:“那就滾!沒人留著你們!”


    “你!”薛寄秋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她是元嬰後期修為,雖說與鍾媛瓊勉強算是同階修士,可她畢竟是一宗掌門,這個小小的元嬰修士,竟然如此羞辱自己!簡直是將天心穀的臉往地裏踩!


    玄罡閉上眼睛,歎氣口氣:“罷了罷了,先送貴客們離開吧。”


    “師伯!”鍾媛瓊不服。


    玄罡擺擺手:“去吧。”


    “她們自己有手有腳,我著人把護山大陣打開便是……”


    “師兄!”鍾媛瓊大唿,就見褚琰左側心下肋上,中了一劍,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已經被控製了神智的同門師叔,飛雲。


    飛雲乃元後修為,本是二人的師叔,直到褚琰和鍾媛瓊進階元嬰後,三人才成了同輩修士。


    褚琰剛入門時,得飛雲助益良多,才會有不忍心下手之時。


    “淩霄?”玄罡玄陽,見褚琰受傷,不由一急,玄陽更將飛雲捆住。


    褚琰一咬牙,將那長劍自肋骨間拔出,連忙吞下療傷丹丸,才對眾人微微一笑:“無礙,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麽。”


    他是劍宗著力培養的下一任掌門,尚且如此,其他人……


    自記事起還不曾哭過的鍾媛瓊嚎啕大哭:“你們這群不人不鬼的東西,我殺了你們!”


    她想起當年在蘭蔚城中,那紅衣人自爆之後,讓黑鬥篷消失了數十年近百年,想必自爆,他們這群東西還是怕的。


    “小鍾,鍾淩意!你瘋了!”褚琰大怒,顧不上身上的傷,他匆忙出手。


    止戰與無殤兩兵相接。


    他與鍾媛瓊同門兩百多年,自從蘭蔚城後,所有的曆練都是二人並肩作戰,見鍾媛瓊的意思,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鍾媛瓊擦幹臉上的淚水,片刻猶豫後,終是說了出來:“師兄,我……我的無殤,很喜歡止戰。”


    此時不說,或許今生都沒有機會了。


    說出來之後,好輕鬆。


    她是大大咧咧,甚至一百多歲還沒有甚男女大防,過去的她,眼裏除了師兄師姐,便是師弟師妹,不是道友,便是妖魔邪佞,非黑即白、嫉惡如仇。


    是從什麽時候起,在她心裏,除了黑與白之外,還有了一些其他的色彩呢?


    那不同的色彩,是陶紫,更是褚琰。


    後背可以交給朋友,放心的並肩作戰;心卻始終仰望著一個方向,堅定不移。褚琰結嬰不如鍾媛瓊早,但鍾媛瓊始終相信,師兄終究會厚積薄發。


    而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爽快人,她願意爽快的說出來,爽快的承認。


    有便是有,喜歡就是喜歡,純粹直接。


    何至於此?褚琰心中抽痛:“好,我娶你!”


    褚琰與鍾媛瓊朝夕相處,她的心意,他如何不知?


    可知道歸知道,他並不想輕易談及感情,身為劍修,何須道侶?至於小鍾,也不過隻是一葉障目,頭腦熱幾天,總會恢複平靜。


    可如今,他害怕了,害怕那個傻乎乎的丫頭,真的就這麽自爆了。


    如此,娶她又如何?


    “師兄……”有此一諾,uu看書wwuuknshu.co死又何懼?


    鍾媛瓊一笑,心中有喜悅緩緩花開,似那蜜糖,叫人停不下來。


    她不是尋常女兒家,她的世界男女依舊沒什麽界限,隻是褚琰最是與眾不同。


    如今,有師兄這句話,夠了。


    鍾媛瓊閉上眼睛,心滿意足……控製著真元集中到那一處,自爆……


    結果下一瞬,便被玄罡擊倒在地,又凜然道:“玄陽聽命,玄天劍宗眾弟子聽命。”


    一陣冷風吹來,大朵大朵的雪花飄灑下來。


    剛落到地上,就被獻血氤紅了。


    玄罡肅然道:“我,玄天劍宗第兩百九十任掌門,玄罡,自此刻起,將掌門之位傳於我宗第三百六十屆首席弟子,褚琰。”


    沒有聲勢浩大的慶典,沒有咬文嚼字的誇讚,平實無華,像是交代後事。


    玄陽悲鳴:“不可啊,師兄!”師兄也想學小鍾啊!


    玄罡道:“將喪失神智的弟子都捆起來,不要再打了。要打便也由我一人來當。”


    “師伯!不可!”褚琰抱著昏睡的鍾媛瓊,心中悲痛交加。


    從蓉笑的麵若桃李,煉獄之中吸收了其他人的本源之力之後,她終於再度變得像一個人了,有了血色,靈動起來。


    她抬一抬手上的空鈴:“自爆?哈哈哈,自爆也無用,你以為還是當年在蘭蔚城上麽?”


    不知方才去了哪裏的封煦道:“不怕自爆,那無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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