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悉心培育的女兒,識文斷字,詩詞歌賦,樣樣不輸同齡男兒,她甚至可以成為他拿出去和別人炫耀的資本,可就在剛剛,讓她‘在家相夫教子,三從四德’的話幾乎脫口而出。


    放在從前,他不覺得這樣的培養方向有什麽不對,因為大家都是這樣做——大戶人家培養的好女兒,就是為了將來繼續嫁入勳貴,給別人家當好兒媳,將來當好主母。


    一輩子給家做貢獻!


    可那天在朝堂,他因一句話惹陛下不快, 就有同僚對他冷眼,那將來呢,一旦他不是禦史,她的女兒將不再高貴,她不能嫁個好人家,她學習的一切知識技能都無用武之地。


    因為她不能當自己,她的丈夫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就隻能當什麽樣的婦人。


    他的丈夫是個山野村夫,聽不懂她的四書五經,家徒四壁,掌管中饋的能力無處施展,她隻能待在後宅,給他那個無知的丈夫裁衣納鞋。


    才華,沒用!


    學識,沒用!


    讀過的書,更沒用!


    因為她的丈夫不懂!


    鳳凰掉進雞窩,終成家禽!


    龔禦史被自己誕生的觀念驚出一身冷汗,他愧疚地看向被自己吼哭的小女兒,不能言語。


    此時,龔禦史的小兒子氣憤地揮舞小木劍:“哼,我長大了要當大將軍,我就要讓妹妹當編輯,誰不讓我就砍誰!”


    龔禦史再次被震撼!


    童言無忌,因為他們的是非觀不完善,也因為他們本就是一張白紙,所有的染色都來自成年人。


    他的小兒子將來也是男人,如今未被洗禮過的他,是如此堅定且勇敢地維護自己的妹妹。


    而他作為兒子,作為丈夫,作為父親,他卻……


    龔禦史彎下腰,三觀被重塑的他,有些僵硬地抱住自己懵懂的女兒,第一次低頭:“對不起,是父親錯了!”


    明天他必須請奏,堅決支持報社啟用女編輯。


    龔禦史一個激動,忽然想起那退朝前陛下最後一句話,‘迴家問問家中老小意見’這話的深層含義。


    其實陛下早就有了決斷!


    如胡侍郎家,龔禦史家一樣情況的,還有陳大人家,周大人家,李大人家……


    幾乎京城所有大戶小戶人家,都在同一天上演了‘母慈子孝’,‘夫妻和睦’的戲碼。


    那些或嫁人,或未出閣的女子,紛紛自發聚集在一起,為此次女編輯事件出謀劃策。


    從前聚集隻為賞花作詩博名聲,隻為男人拈酸吃醋找好夫婿,如今她們拋下一切成見和顧慮,拿起手中筆,化做掌中刀——在男子主宰的筆墨場上,發起了詩詞挑戰。


    肯定女子,支持女人當編輯的詩詞,在京城的街頭巷尾迅速向周邊郡傳頌。


    受過於筱筱攸同坊紡織廠恩惠的女性,也不再沉默,金錢給了她們反抗的底氣,她們紛紛公開支持報社女編輯。


    報社的大門,大方敞開,無人再敢硬闖,因為帶著家丁護衛到場維持秩序的官府夫人絡繹不絕。


    前有芳華大長公主砍殺藐視皇家威嚴的駙馬,後有‘報上有名’的各大臣家的母親,夫人等前來報社爆料,把自家不孝子和豬蹄夫賣個底朝天,當然她們分寸拿捏很好,都是些無傷大雅的爆料。


    目的就是為了支持女編輯,順便給自家的臭男人一個教訓。


    得來的‘稿酬’,她們還特意請全城的叫花子吃燒雞。


    天下第一大幫的實力不是吹的,誇讚女編輯,支持女編輯的言論就像被春風吹過的草原,野蠻生長。


    在京暫留的神醫穀穀主之子穀天賜,按他母親的吩咐,將當年百姓縫製的百衲衣送給女編輯,上麵還有景德帝親自寫下的讚詞:梁有巾幗,不讓須眉。


    近日轟轟烈烈的報社爭論到此收尾。


    全體閉麥!


    前有高華大長公主的長劍出鞘,後有先帝毫不吝嗇的讚詞蓋棺定論。


    誰還敢多言?


    報社裏,劉芳華幾個女編輯捧著代表對她們肯定的百衲衣,愛不釋手。


    劉芳華看向於筱筱,眼裏全是崇拜:“東家,其實你早就預料到的對不對?”


    “讓大長公主打頭陣,接著就是以龔大人為首的反對大臣開始倒戈,其餘大臣的家眷表態,京中閨閣女子的聯名支持,最後讓再請出先皇禦賜一錘定音……”


    她細細盤點著,此時此刻,於筱筱在她眼裏就是個運籌帷幄,有智慧有謀略有胸襟的偉男子。


    即使劉芳華比於筱筱高半個頭,但一點也不影響她對於筱筱的崇拜之情。


    於筱筱謙虛擺手:“不不不,我真沒那麽厲害,這一切都是大家的自發行為。”


    “我說過的,女性是一個有力量的群體。”


    一個人的發聲很微弱,但水滴成流,百流成川,川匯成海。


    當所有人凝成一股繩的時候,這個群體就不再弱小。


    這次看似是為女編輯發聲,其實是每一個女性在為自己不平等的命運發聲。


    “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


    幾個女生嫣然一笑,此時,有人驚唿:“不愧是皇家筆墨,看看這筆鋒走線,鐵畫銀鉤,先帝一定是個心有蒼穹的好皇帝。”


    於筱筱笑笑,不說話。


    “這墨好香呀,這麽多年,還跟新的一樣!”有人好奇湊近嗅了嗅。


    於筱筱鼻尖聳動,這熟悉的味道像隔著一層紗,她越想深挖其中的奧妙,就越發覺得真相撲朔迷離。


    忽然,她福至心靈,瞳孔驟縮。


    那墨的味道,她曾在蕭北辰的禦書房裏聞過。


    “東家,你去哪兒?”


    於筱筱充耳不聞,飛奔出門。


    【完了,躲了那麽久,現在迴家是不是大門都堵上了?】


    把朝會內容刊登後,於筱筱給蕭北辰留了幾字‘風緊扯唿,請長假’,就躲了起來。


    一來怕蕭北辰一怒之下把她給砍了,二來是怕蕭北辰扛不住大臣的壓力,依舊堅持要將她給砍了。


    從朝會辯論失敗後,她完全沒想過蕭北辰還會站在她這邊,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不看好蕭北辰,認定並隨時做好了與他站在對立麵的準備。


    但百衲衣的墨香告訴她事情沒那麽簡單。


    忽然,於筱筱停下奔跑,看見前麵和妻女逛街,春風得意的禮部侍郎——胡大人。


    係統:【宿主,禮部尚書年老致仕,胡大人現在是新任禮部尚書。】


    此時,胡大人也同樣看見了於筱筱,但卻再也沒有以往那般針鋒相對,而是朝她行下官禮,恭敬彎腰作揖。


    於筱筱嗤地笑了!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有沒有人在看呐?我的催更和評論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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