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在氣頭上的皇帝也不免動容,緩下臉色,親自下階將她扶了起來。


    “愛卿,朕又怎麽會不知道你的忠心呢。”


    能得帝王親自相扶,那是多大的恩寵。


    階下的臣子們麵麵相覷一陣,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同樣的心思。


    朝局,又該變了……


    翌日,京城陰雲不散。


    寧珂正在院子裏澆花,阿墨突然從外頭趕了迴來。


    “公子,聽聞昨日三殿下在禦書房裏足足被罵了兩個時辰,這事兒本來是要被壓下去的,可不知怎地,今天一大早,坊間民宅都傳遍了三殿下薄情寡義被聖上痛斥的消息!”


    “還能有誰?”


    寧珂慢條斯理地撥弄著蘭花,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那位雷厲風行的太子殿下幹的了。


    上輩子看著這樣古板頑固,沒想到也是個肚裏有壞水的。


    “還有,今日朝堂之上,工部尚書親自下場,彈劾了兵部尚書李明,彈劾的證據足有這麽厚一遝呢!”


    阿墨說著比劃了一下,寧珂點了點頭。


    這位工部尚書,自然也是顧驍沐的人。


    “還有還有,在看過證據後,皇上勃然大怒,說是不必再審,直接當朝判了李家全族流放北地!”


    李明一死,朝堂之上必然人人自危,而最惶恐的一定是顧驍仕。


    “三皇子那可有什麽動靜?”


    阿墨連忙道:“正要說呢,這三殿下也真是心狠,皇上仁慈,原本隻判了李明流放,三殿下卻打著‘識人不清’的名頭,下了朝就將李明截殺在了宮門口!”


    “殺了?”


    寧珂轉過身,她清楚,顧驍仕絕對不是這樣狗急跳牆的人,他會這樣冒進,必然是因為……因為李明身後還牽扯著更大的東西!


    “阿墨,繼續查。”


    巧的是,沒等阿墨出門,三皇子府的請帖就來了,邀她去府上一敘。


    接風宴上這麽一出,她和顧驍仕眼下就差撕破臉了,如今還敢相邀,多半是想拉攏寧家。


    果然,來到三皇子府後,顧驍仕像是完全忘了那些齟齬,春風滿麵地迎了上來,還特地開了兩壇陳年的佳釀。


    他絕口不提那出與寧家告吹了的婚事,顧左右而言他地談起了邊疆布防。


    寧珂默默地喝著酒,不鹹不淡地搭幾句腔。


    注意到了她的興致寥寥,顧驍仕抬手一拍。


    伴著悠揚的胡琴聲,一位舞姿婀娜的異域女子裹著一陣香風,踏在鼓麵上舞了起來。


    “這是胡娘,舞姿十分絕妙。”


    寧珂點了點頭,做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個女人她認識。


    是蒙國人。


    同時也是顧驍仕和蒙國聯絡最重要的一個線人。


    在這之後,顧驍仕能勾連外敵,逼殺皇帝,此女功不可沒。


    一曲終了,胡娘輕輕跳下鼓麵,紗製的裙擺正好拂過寧珂的手背。


    “公子,奴跳得可好?”


    抬起頭,對上的是一雙秋水盈盈、眼波流轉的美目。


    這用的是美人計啊。


    看來上迴風月樓的戲做的夠足,顧驍仕暫時還沒懷疑她的身份。


    想到這,寧珂從善如流地接過美人遞來的酒杯,很給麵子地一飲而盡。


    少年眸黒齒白,舉手投足都是風流意氣,胡娘低眉一笑,臉上攀上紅雲。


    宴畢,迴寧府的路上,寧珂多用了幾杯酒有些頭暈,正掐著眉心靠在窗框上醒神。


    沒過一會兒,馬車外突然一陣騷動。


    “出了什麽事?”


    寧珂不悅地睜開眼。


    阿墨掀開車簾走了進來:“公子,好像是教坊司有人打起來了。”


    透過車簾往外一看,果然,教坊外兩撥人正揪打在一起,一個一身紅裳的女人在其中顯得格外打眼,寧珂視線一停,眉梢一挑。


    “公子下車做什麽?”


    寧珂鬆了鬆袖口,唿了口氣:“去英雄救美。”


    一炷香後,恃強淩弱的惡霸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寧珂一個利索地轉身,停在了紅衣女人麵前。


    “胡姑娘,沒事吧?”


    沒錯,又是胡娘。


    胡娘似乎是被惡霸們嚇得狠了,一看到寧珂就軟了身子,斜斜地栽在了她懷裏。


    一時間梨花帶雨,哭得叫一個我見猶憐。


    阿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猛翻白眼,寧珂則扮演起了一個英雄救美的好漢,拍著胡娘的後背輕輕寬慰道:“胡姑娘,你是遇到什麽事了麽?”


    胡娘一聲不吭,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就這樣,寧珂帶著她迴了將軍府。


    溫聲細語的寬慰了好一陣,胡娘才抽噎著開口道:“是,是三殿下,他厭倦了奴的舞,就把我趕出了府,還,還想將我賣進教坊司——”


    不得不說,胡娘是一個美人。


    美人垂淚,總是更讓人心生憐惜。


    於是,寧珂適時地作出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情:“怎會如此?”


    “奴命苦,不得殿下歡心,隻是因為在殿下麵前提了一句少將軍英姿颯爽,令人心折,他便說我吃裏扒外,還扣住了奴的籍契,叫奴連家也迴不去——”


    胡娘依偎在她懷裏,大吐了一場苦水。


    寧珂十分動容,憐惜地幫她擦去淚水:“胡姑娘,有什麽我能做的,你盡管說!”


    胡娘見狀越加哀切,痛陳三皇子如何刻薄無情,哭訴在王府的日子如何暗無天日。


    “寧郎,你一定要來找奴,幫奴找迴籍契……”


    好不容易將人哄好送走,寧珂險些被哭濕了兩條袖子。


    “公子,你真信她說的話,還答應要去三皇子府把她帶走?”


    阿墨幫她除去外衫,忍不住抱怨道。


    寧珂低下頭,淺淺地一笑:“你覺得呢?”


    阿墨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我就知道公子在誆她呢!”


    胡娘出現的時機太巧,一看就是顧驍仕拋出來的魚餌。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顧驍仕似乎料定了她會上胡娘的鉤,一旦她真的與胡娘“有染”,顧驍仕必然會借此捉贓來利用她。


    真是上不得台麵的招數。


    寧珂慢飲了一口茶,譏誚一笑。


    “公子,那咱們真要去三皇子府嗎?”阿墨還是有些不放心。


    寧珂擱下茶盞,似笑非笑:“當然,不好讓胡姑娘等太久了……不過,阿墨,這次還需要你幫忙。”


    “公子盡管吩咐!”


    阿墨忙不迭地屈膝領命。


    三日後,三皇子內宅。


    清晨,萬籟俱寂,隻有鳥雀跳躍啁啾。


    突然,一聲厲嗬打破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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