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嫂子吧……”堂妹叫起來兒子,偷摸把眼淚擦了幹淨。


    陳英冷著臉進了門,把金長海叫進屋裏。


    金長海揣了揣手,有話想說,但覺得這話確實說不出口。


    他老家的親戚,大家都很窮!


    窮不怕,還有些人不講理。


    大爺迴去村裏,沒少說陳英閑話,這就是沒親耳聽到,金長海都猜得出來。


    可。


    堂妹這孩子,就差三百塊錢就能做手術了!


    堂妹命就不好,孩子還那麽小……


    金長海原本想得挺好,看見陳英他就跟妻子借這三百塊錢!


    看到陳英了,金長海變啞巴了。


    講不出來話了。


    陳英狠狠瞪了丈夫一眼,這段時間被丈夫大黑山的親戚們……折騰夠了!


    奇葩見多了,實在心軟不起來。


    陳英覺得親戚之間,遇上點事情能搭把手是該搭把手,差就差……有些人異想天開。


    屋子裏摸索半天,陳英給金長海拿了三百五十塊錢。


    “送出去吧。”


    陳英想,自己當初也這樣難過。


    金城生病的時候,她也是到處借錢,那時候要是人人都不借她錢,那有沒有金城今天都不好說了。


    真的假的……就三百塊錢,她就算是借了也不會傾家蕩產!


    “英子……”金長海想說點什麽。


    外人都說陳英不好,可他知道陳英的好。


    妻子這人心腸特別好,就是刀子嘴。


    “趕緊送出去,人家等著呢!”


    金長海把錢遞給堂妹,堂妹叫過來剛剛給金長海磕頭的孩子,一字一句說著:“你給爺爺寫個欠條,按個手印。”


    金長海的堂妹……不識字。


    大黑山的男人,小學文化程度的都少,何況是女人。


    金長海擺手:“不用不用。”


    堂妹說著:“一碼是一碼,我們借了錢應該有個憑證、哥,這個錢我一定還你,就是我全村都借到了,可能還的時間會長一點……”


    孩子從兜裏掏出來鉛筆。


    那鉛筆已經磨的就剩小小的一截,金長海視線落在上頭,心中忍不住有點酸酸澀澀。


    人若是窮啊,活著真難。


    一場病,要了全家的命!


    欠條寫好,孩子恭恭敬敬雙手捧著欠條遞給金長海。


    金長海接過來:“……這麽大就認這麽多字了?”


    他有點詫異。


    堂妹的孩子也才六歲多而已,六歲的小孩正是家裏跑的年紀。


    “我就不識字,想讓他多讀點書。”堂妹笑笑。


    陳英從屋裏窗縫看了出來,看著堂妹那張臉……明明長得一點不漂亮,甚至命運還奇慘!


    出身農村就算了,偏偏是個最窮的大黑山,最窮的地方就算了,結果還是殘疾。


    殘疾也算了,又攤上兒子生這種砸錢的病。


    可是。


    可是堂妹的臉上有笑容,眼睛裏也有一種陳英形容不好的光。


    她不認識堂妹,也沒打過交道,卻從那雙眼眸裏讀出了溫柔和對這個世界的諒解。


    “哥,你放心,我不會賴你這筆錢。”堂妹再三強調。


    “快去帶著孩子看病吧。”金長海揮手。


    小孩子費勁巴拉和他姥姥抱著母親下台階,堂妹的父母一臉蒼老,不停對著金長海鞠躬道謝。一家子都是那樣的瘦,身上都找不出來多餘的二兩肉,老頭老太太跟外孫一起費力抬著女兒出門。


    陳英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金長海,你死人啊?伸伸手幫忙啊。”


    陳英罵金長海。


    平時你挺精挺靈,這時候怎麽又沒動靜了?


    把人抬到台階下,陳英也跟著去了鐵東醫院。


    不跟著去,不放心。


    倒也不是不放心自己那三百塊錢,她是可憐這一家子!


    你說老的老,小的小,看起來太慘了!


    原本是要到路邊去等公交,陳英見這個情況來迴進出……確實不方便。


    趕上金城迴來給他們送東西,陳英就讓金城用車幫忙送一送。


    車上孩子規規矩矩坐著,有點怕生也有點好奇,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四處看著。


    “你坐過車嗎?”金城看見跟兒子差不多的孩子,來了興趣。


    孩子搖搖頭,靦腆笑了笑:“我第一次坐這個車,前幾天第一次坐了大的車。”


    就算是大客,他也是第一次坐。


    走出大黑山,第一次見識到外麵的世界。


    “這孩子個性挺好,不怕生。”金城聽孩子說話,笑了笑。


    忍不住誇。


    小孩那雙眼睛看著這個貴氣啊。


    那雙眼睛跟著一家子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孩子媽媽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他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坐車,長見識了。”


    鐵東醫院,陳英陪著堂妹一家去看醫生,確實就如堂妹所講的那樣。


    孩子所有的病症,孩子的媽媽就像背書一樣似的都背了出來。


    孩子是跑著玩的時候突然發現的不對,唇色發紫,胸口突兀。


    對於這樣貧窮的家庭而言,進城去看一次醫生,對他們來說,這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大家都說就是孩子沒跑對勁,歇歇就好了!


    孩子的媽媽覺得不太對勁,沒有聽親戚朋友的話,帶著兒子去了大黑山的衛生院,衛生院檢查的結論就是這個孩子有先天性心髒病,但好消息是,做個手術可以治好。


    手術費要幾千塊錢!


    幾千塊啊。


    全家所有人湊到一起,一年都賺不到幾百塊。


    堂妹跟醫生溝通的時候,孩子老老實實坐在一邊。


    陳英一直拿著眼睛去看那個孩子。


    孩子坐了好久,醫生也說了好久的話,聽說的意思是要馬上辦住院手續,接下來就是動手術。


    孩子離開了座椅,然後走到了他媽媽的身邊,蹲了下來。


    蹲在地上替母親揉著腿。


    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一個動作,給陳英看得心難受死了。


    孩子媽媽:“好,我現在就去辦住院手續,我不太懂這個手續應該怎麽辦,醫生我能問問你嗎?”


    她來自比較偏僻的地方,看她的情況就知道了……她的腿殘疾成這樣,她也沒有進過醫院。


    據說她同齡的人,當年打了疫苗之後很多都得了小兒麻痹。


    得也就得了,也沒有治過,很是平靜的就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陳英起身,小聲說著:“醫生啊,我們晚點過來辦住院手續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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