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誌飛愣了會兒,問道:“現在個人可以辦電影廠了?”


    民國時滬城有不少電影公司,但戰爭爆發後,大部分電影公司都倒閉了,還有幾家遷去了港城,到解放後,電影公司寥寥無幾,最後都變成了公有製。


    難道現在政策又變了,可以個人辦公司了?


    “爸,滬城當然不可以,青青姐去港城辦,和內陸電影廠合資拍電影,到時候我們父女就能一起演電影了。”蕭映月笑嘻嘻道。


    自從找到爸爸後,她臉上的笑就沒停過,每天都樂嗬嗬的。


    “蕭叔,就是映月說的意思,你和金英輝都有海外親屬,可以申請去港城定居,拍戲時再迴滬城生活,你覺得怎麽樣?”夏青青笑著問。


    “我真的能去港城?”


    蕭誌飛神色激動,說心裏話,他現在很後悔,當年沒跟著父親去港城。


    繼母對他雖然不好,可也沒要過他的命,頂多隻是不想分他財產而已,但經曆了這些年的苦難,他已經想明白了,再多的錢都不及生命重要。


    當年他要是和父親去了港城,也不至於受這些磨難了。


    夏青青笑著點頭,“當然可以,金英輝已經在申請了,大概年後能有結果,具體流程你可以問他。”


    “行,我能迴來多虧了英輝,還有林建國,要好好感謝他們!”


    蕭誌飛神色歡喜,他現在對去港城定居沒太大興趣,他的磨難已經過去了,港城再好,也不及滬城。


    但他想去找父親,這麽多年沒聯係,也不知道父親身體怎麽樣。


    再就是他想演戲,除了演戲,他別無所長,雖然女兒能掙錢,可他還沒老得不能動彈,肯定得出去幹活掙錢。


    “爸,我給爺爺寫了信,讓夏爺爺捎去了,夏爺爺說,爺爺身體很好,經常和老朋友聚會,還時不時唱幾嗓子。”


    蕭映月看出父親的心思,提起了祖父。


    “你爺爺迴信了沒?”蕭誌飛激動地問。


    蕭映月搖頭,他神色黯然了下去。


    “蕭叔,港城那邊寄信沒這麽快, 說不定迴信已經在路上了,我祖父說,蕭老爺子身體很好,唱功身段都不減當年,你不必擔心。”夏青青安慰道。


    “我不擔心,他老人家身體好就好,我放心了。”


    蕭誌飛使勁點頭,眼睛不覺紅了,他撇過頭用衣袖擦了擦。


    “爸,還有件事,爺爺當年確實留了寶貝,我找到了,是一箱金條,我存銀行了,迴頭我給你,你收著!”


    蕭映月又提起了那箱金條,之前她讓夏青青保管,從西北迴來後,夏青青就還給她了,暫時存在銀行裏。


    “不用給我,你收著吧,我和你馬姨用不著。”


    蕭誌飛表情很意外,他沒想到父親竟真的留了寶貝。


    他迴想起父親離開時說的話,現在細細一想,果然富含玄機,而且父親還說,去港城隻是權宜之計,將來是一定要落葉歸根的,所以父親叮囑他,就算再困難都不可以賣房,必須留著。


    “爸,你和馬姨商量一下,別總自己作主。”


    蕭映月朝馬山杏看了眼,提醒父親。


    馬山杏在滬城這邊無親無故的,他們父女得對人家好一點。


    蕭誌飛笑了笑,側過頭和馬山杏說了幾句,他說的是西北方言,馬山杏不會說普通話,也聽不懂滬城話,所以她不知道金條的事。


    聽到有一箱金條,是蕭映月爺爺留下的,問她如何處置,她嚇得連連擺手,惶恐道:“我啥也不懂,金條既然是公公的,就留著給映月當嫁妝,我和你吃喝花不了幾個錢,等安頓下來後,我再去外麵尋些活幹,金條用不上!”


    而且她口袋裏還有滾燙的一千塊錢,馬山杏覺得她一輩子都花不完了,還要啥金條啊!


    蕭誌飛翻譯了她的話,蕭映月忍不住笑了,覺得馬山杏太老實,幸虧他們父女都不是壞人,否則馬山杏一個人在滬城,讓人欺負死都不會吭聲。


    “那就還放銀行吧,今天你們好好歇歇,明天去置辦幾身衣服,工作不著急,萬事等過了年再說。”


    蕭映月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氣勢,蕭誌飛微笑看著女兒,心裏很安慰,可又有些心酸。


    女兒不知不覺長成了有擔當的大姑娘,可他卻錯過了女兒的成長期。


    “我想去看看蕭誌光,可以嗎?”蕭誌飛問。


    他想當麵問蕭誌光,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要這樣算計他,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我去打個電話,讓看守所那邊安排,爸,你和馬姨先休息,吃飯時我來叫你們。”


    蕭映月要給左洋打電話,有熟人比較快,隔天就能去探視。


    蕭誌飛點了點頭,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確實疲乏了。


    “映月,你在不在?”


    樓下宋春蘭在叫,手裏拿著張單子。


    “在,春蘭姐什麽事?”


    蕭映月從窗口探出頭。


    “有你的匯款單和信,港城那邊寄來的,匯款人是蕭洵美。”宋春蘭大聲道。


    “是你爺爺,我下去拿。”


    蕭誌飛激動地跳了起來,一溜煙衝下樓,跑得比年輕人還快,沒一會兒,就衝到了宋春蘭麵前。


    宋春蘭將信和匯款單遞給他,笑著說:“蕭叔我迴去了,晚上一起吃飯。”


    “哎,謝謝你啊!”


    蕭誌飛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別客氣,我和映月是自家姐妹呢。”


    宋春蘭微微笑了笑,快步迴去了。


    蕭誌飛強忍著拆信的衝動,迴到房間才拆開,看到父親秀麗的小楷,他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是父親寫的,他的字還和以前一樣。”


    “爸別哭了,眼淚把字都搞糊了。”


    蕭映月搶過信紙念,這信是寫給她的,蕭洵美說已經知道蕭誌飛出事,傷痛之餘,是對孫女的憐惜,可他遠在港城,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匯些錢,希望能讓蕭映月的生活好一點。


    蕭洵美還讓蕭映月打申請,去港城和他一起生活,信寫得不長,有幾處筆跡斷斷續續的,顯然蕭洵美寫信時的心情並不平靜。


    白發人送黑發人,蕭洵美肯定很難受。


    看完信,蕭誌飛抱著頭失聲痛哭,不過很快他就平息了,表示會盡快打申請,去港城一家團圓。


    第二天上午,蕭映月帶著父親去看守所了,隻是幾天未見,蕭誌光又老了不少,頭發全白了,眼神黯淡無光,毫無生誌。


    看到這樣的蕭誌光,蕭誌飛突然沒那麽恨了。


    仇人其實過得並不好,他雖然差點死了,可現在有賢妻陪伴,女兒也很有出息,馬上還能和父親團聚,這麽來看,老天爺還是公平的。


    “你真的沒死?哈哈……機關算盡啊!”


    看到蕭誌飛,蕭誌光神色大變,隨即瘋狂大笑,他苦心謀算二十幾年,結果卻是一場空,他成了孤家寡人,還命不久矣。


    機關算盡,落得這樣的下場,他好不甘心!


    蕭誌光轉身走了,他沒什麽想說的,過了元宵就是他的死期,他隻想一個人過完人生的最後歲月。


    看著他蒼老的背影,蕭誌飛歎了口氣,人死灰飛煙滅,恩怨就此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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