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一下鬆開了抱她的手。


    步輕歌看著他的眼睛,半真半假道:“阿昭,我同你說著玩的,這是我這種魔宗妖女會幹的事情,怎麽會要你一個正道弟子做呢?”


    雲昭的瞳孔是紅色的,盯著她的時候像紅日融化在了裏麵,灼烈耀眼。


    “小心!”係統出聲提醒,“雲昭的魔性要發作了!”


    雲昭拔劍。


    四周的牆壁上劍痕駁雜。


    步輕歌沒有劍,她的劍之前和她的傀儡交手的時候已經斷了。


    步輕歌眨眨眼:“阿昭,四年不見,加上之前的三十年,已經好好多多年了,你不想我嗎?怎麽能對我拔劍相向呢?”


    她迎著他的劍走去,伸手就要握住劍鋒。


    鮮血沿著劍鋒流下。


    雲昭的。


    他提前一步擋住了她,自己的手卻被自己的劍劃破。


    他仿佛沒有痛覺,連一聲都不曾發出。


    步輕歌摸著他的臉,半是憐惜半是微笑道:“雲昭,這幾年,你一定很痛苦。”


    正派弟子的驕傲,宗門仰慕的模範,與他對她的偏心,是很難兼容的。


    因著見血,雲昭的眼睛越發紅了幾分。


    說明他入魔更深了。


    他沉默地看著她。


    “你,來了。”


    他終於認出了她。


    “阿落,我被困住了。”


    步輕歌搖頭,道:“這裏的門之前一直沒有鎖,阿昭,困住你的不是囚室,而是你自己。”


    他把染血的手放在她的臉頰上。


    步輕歌笑笑:“阿昭,讓我進去。”


    雲昭沒聽懂:“什麽?”


    步輕歌扯著他的衣領,使他低頭,隨即吻上了他的唇,另一隻手抬起,往他的識海處輕輕一點。


    識海是修士命門之一,凡是外來的意識都會被排除抹殺。


    步輕歌進去了。


    沒遇到任何排斥。


    這裏係統也不能進來。


    雲昭的心魔因她產生,再加上雲昭之前主動吻過她,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人,所以在進來以前,步輕歌猜測過他識海裏的場麵可能非常香豔。


    可這裏十分清靜。


    山明水秀,江上煙波浩渺,幾葉扁舟航行,沙洲上鳥兒聚集,蘭花遍地,江邊一座竹樓清幽。


    一個人穿著蓑衣,戴著鬥笠,手持魚竿正在釣魚。


    幾片桃花落在他的身畔。


    步輕歌一下子笑出了聲,正要上前,卻見一個女子溫溫柔柔地上前:“阿昭,迴家了。”


    最近步輕歌挺多次看見和自己一樣的臉了。


    雲昭收了魚竿,臉上竟有些羞意:“我不曾釣上魚來。”


    “步輕歌”就笑了:“可我采到了不少野菜,很好吃的。”


    沒有一張臉能比這個更紮眼。


    “步輕歌”順勢要挽上雲昭的胳膊,卻聽一道冰寒的聲音響起:“你碰她一個試試。”


    雲昭下意識地收迴了手,甚至因為動作過大,差點把身邊人推了出去。


    他看著兩張一樣的臉,震驚道:“阿落?”


    步輕歌走到他跟前,冷笑一聲:“你原來喜歡這樣的。”


    他身邊的“步輕歌”漸漸變了臉色:“你是誰?怎麽會到這裏來?”


    步輕歌還沒說什麽,周圍景象卻是已經發生變化,曾經明亮的景象籠罩上一層烏雲。


    雲昭先一步頭痛欲裂,痛唿出聲,魔紋在他的臉上顯現。


    “步輕歌”的麵容漸漸扭曲:“阿昭,快,快把這個人趕出去。”


    聲音複又變成步輕歌的:“阿昭,是你害我入的魔宗,你帶迴了我,又讓我無處安身,如今,你還要辜負我嗎?”


    “你死守著那正道子弟的規矩,你能救得了我嗎?你能護得住我嗎?”


    “你憑什麽不留在這裏?”


    她的聲音哀哀切切:“能和你一起隱居山水,是我的願望,留在這裏,陪我吧。”


    步輕歌聽得一陣惡寒:“這就是所謂心魔?”


    她走到雲昭麵前,嗤笑道:“雲昭,你也太次了。”


    雲昭抬頭看她,眼神散亂,無法聚焦,他無意識道:“阿落,對不起……”


    步輕歌一腳踢翻他身邊的魚籃:“雲昭,是你從來不了解我。”


    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太少,而且大半都是她裝出來的阿落,這當中還有大半時間是在練劍。


    她睥睨著他:“我可不會說什麽魚釣不到沒事,咱們吃野菜,雲昭,我就是要吃魚吃肉,錦衣華服,生活優渥。”


    “雲昭,我靠著我自己,在魔宗都能做到,你要我跟了你以後就吃糠咽菜?”


    “你真是在發夢。”


    雲昭的臉色還沒變,“步輕歌”的臉色扭曲了,她化作無數黑影,繞著雲昭痛苦哀嚎:“杜師兄,不要這樣!”


    “我不想殺你的!”


    “師傅,不要把我逐出師門!”


    “雲昭,你在哪裏?你救救我好嗎?!”


    “魔宗的日子太痛苦了,阿昭救我!”


    “步輕歌”這個人本質不存在,這就是雲昭自己的推測,而且基本上都是對的。


    步輕歌手中靈氣化劍,一劍蕩平雲昭周身黑影。


    霎時間天光大亮。


    步輕歌從光裏走到雲昭跟前:“什麽心魔能有我惡?雲昭,你想象力未免太匱乏了。”


    雲昭臉上魔紋淡去,好半晌才開口,目光清明非常:“阿落,我以為,你希望我是這樣的。”


    步輕歌默然無語。


    她確實很短暫地有過這樣的想法。


    雲昭落到塵埃裏去,那就可以離她更近些,更知道她的本性些。


    她幾乎不曾表露。


    卻還是被他看出。


    雲昭周身剛剛被步輕歌劈裂的黑氣再度隱隱聚集,他的目光溫柔無奈:“阿落,我不怕成魔的。”


    困住他的,從來不是心魔,而是她內心不曾言說的期冀。


    而隻要是你的期待,我都會迴應。


    所以他在三尺之地四年,畫地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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