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的傷有點重,步輕歌一天一次來給他換藥。


    算起來別的不說,景明替她受傷倒是從來沒有含糊過。


    她也好奇:“以大人如今的權勢和威望,應該不至於到被打板子這一步吧?”


    刑不上大夫,何況還是曾經的左相,如今大勝而歸的將軍,皇帝還想用他的話,就不適合這麽折辱他。


    但景明沒迴答。


    他道:“我要進宮。”


    步輕歌就幫他穿上朝服,切切囑咐:“大人不要再受著傷迴來了。”


    不然這去山陽才能達成的任務可就遙遙無期了。


    但這場景很像妻子送丈夫出門,殷勤寒暄,關懷備至。


    景明道:“好。”


    隨即轉頭看著她:“如果你要補償我,就短暫地當一下紀瀟吧。”


    步輕歌:“?”


    景明一張臉風輕雲淡地像在說天氣:“讓我親一下。”


    和景明接吻是一件挺讓人愉悅的事,但步輕歌很介意用別人的東西,她從不內耗糾結,也就直接問了:“大人到底和幾個姑娘親過?”


    景明看著她:“對你而言重要嗎?”


    步輕歌詫異:這要親她,和她很難沒關係吧?


    景明淡淡道:“沒有。”


    然後俯身低下頭,親了她一下。


    和之前那些激烈纏綿的吻不同,這是一個很輕的吻,像花瓣一樣柔軟,純情得不像話。


    步輕歌懷疑她被景明拿捏住了。


    雖然隻在這個方麵。


    ——


    景明到了宮中,先去見了皇帝,然後得到了一張暫時停職在家的旨意,又去見了皇後,收獲了一張可以在山陽便宜行事、調動當地官府和軍隊的文書——雖然用處也不是很大。


    最後,景明去了欽天監。


    步輕歌臨行前告訴他,她在這裏還有點東西,讓他順便幫她帶迴去。


    她是怨的,他當然知道。


    她好不容易在欽天監這裏做出了一點成績,以為能得到皇帝皇後的庇護,從而擺脫他,但轉頭就被辜負了,就像她曾經麵對她爹一樣。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她會很平淡而享受地和他接吻,她會很自然地讓他幫忙做事。


    他可以,換一個比他好的人,她也可以。


    不,沒有人可以比他好。


    景明這樣想著,碰到了一個人。


    那人眼神略有混沌,氣質孤峭,有一種想要入世而不得的痛苦清醒,他道:“氣運加身,勢如白虹貫日,貴人且慢。”


    白虹貫日是個有多方麵解釋的詞,可以用來形容君王遇害,也可以表示英雄遇不尋常之事。


    哪一個對他而言都不是好詞。


    那人又道:“比翼連枝何足願,勞燕分飛為正途。”


    還直指他的情感不順。


    這種口氣,景明不是傻子,就問:“先生有何指教?”


    裴無策道:“她一身雙命,情路坎坷,故而冷情冷心,貴人是做大事之人,與她糾纏,隻是平白折損你二人的運勢。”


    景明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是步輕歌找來的人,想讓他放手。


    隨即否認了,步輕歌沒這麽傻,她不清楚他的想法,就不會這麽做,要是清楚了,也就知道三言兩語改變不了他的心意。


    景明問:“情路坎坷?”


    她都不愛他,哪裏來的情路坎坷?


    裴無策掐指道:“吾觀她兩命,都有刻骨銘心之人,才惹得情債,平添風波。”


    ——


    步輕歌依舊在紀瀟的院子裏待著。


    七彩梅開得正是好時候,花苞是深紫近黑的顏色,初開轉淡紫淡綠色,其後再度轉濃,呈現出紅橙黃的深色,花瓣層疊,花大色豔,比尋常梅花美麗十倍。


    最重要的是它的香氣實在誘人,悶上一口能發蒙好久,以至於步輕歌有點蠢蠢欲動,想撿起紀瀟的老本行,試試配點新的毒藥,畢竟這是她在作為紀瀟時最大的樂趣了。


    主屋以外,旁邊的小屋裏設備齊全。


    步輕歌拿起一隻透明的水晶杯,上麵的刻度和近現代的量杯十分相似,她曾和景明描述過這種東西,沒想到景明竟然真的弄出來了。


    甚至於還有燒杯、漏鬥、小匙子,在一旁還給她準備了可以簡易引火的裝置。


    步輕歌看著這一係列,感歎道:“有權有錢可真好。”


    便是在生產技術較為落後的古代,也能搞出和現代大差不差的東西。


    她操作了一下,順手,還挺好用。


    於是趁著興致,摘了幾朵七彩梅,從又隔壁的櫃子裏取了些藥材,叮叮咣咣地搞了一上午,搞出了幾坨膏藥一樣的東西,正打算給它正燒一下,忽聽得門口一聲尖叫:“你把東西放下!”


    步輕歌看過去,錦華神色激動地走過來:“你不要動我家姑娘的東西!”


    她近乎斥責地、歇斯底裏地喊道:“你到底要怎麽樣?!你搶了公子,搶了我家姑娘的住處,現在是連我家姑娘的擅長和喜好都要一並搶走嗎?”


    步輕歌看著她,手上一鬆,把這昂貴的杯子摔了個粉碎。


    這一聲響如個霹靂,震得錦華全身一顫。


    步輕歌覺得她某種意義上,又像紀瀟,又像景明。


    太固執。


    但無妄的執念並不是什麽好東西。


    步輕歌想了想,決定告訴她真相,免得耽誤了她一直放不下,便道:“錦華,你就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嗎?”


    雖然她演技不錯,但景明對她就是紀瀟一直持近乎確認的態度,不知道他怎麽那麽篤定的,錦華對她同樣忠心耿耿,那多少也能看出一些吧。


    卻見錦華近乎麻木地點點頭:“我知道。”


    不是,這怎麽看都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吧?


    “我知道姑娘死了,”錦華眼中落淚,“我看見了。”


    步輕歌心中猛地警鈴大作,下意識地就遠離了她,但此刻卻已經忍不住手腳發軟。


    錦華向她走來。


    步輕歌步步後退,撞到後麵的操作台。


    錦華的眼中顯出不正常的神色:“我看見姑娘的屍體了。”


    她像在講什麽恐怖故事:“就在這屋子的底下。”


    步輕歌試圖再走,卻腳步一軟,直接摔倒。


    錦華道:“這是我家姑娘自己調配出的‘三步散’,無色無味,你吸進去了,就一定動彈不得。”


    步輕歌:嗬嗬,我比你清楚。


    步輕歌問:“你想做什麽?”


    錦華眼神空洞道:“我隻想姑娘迴來。”


    步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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