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輕歌黑暗裏也是可以視物的。


    於是她清楚地看見了景明的眉眼,帶了欲念與脆弱。


    她斷斷續續地咬著他近在咫尺的唇,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景明唿吸沉重,她問:“景明,你是在向誰道歉?”


    景明扣住她的腰肢,幾乎想把她揉進他的身體裏:“你。”


    步輕歌眉眼玩味,她摸上他的臉,動作輕柔繾綣,話語卻分外冰冷:“景大人,左丞相,大將軍,你成名太早,名聲太盛,真是讓你太自負了。”


    景明臉色一凝。


    他可以預感從這兩瓣嬌豔紅唇中吐露出來的話,一定不會是他想聽的。


    步輕歌靠著他的耳畔低語:“景明,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被人支使控製,可你還是強迫我,給我下藥,現在又扣著我的命門把我帶走。”


    “我還跟你說過很多次,我不是紀瀟,可你還是聽不進去。”


    “你真的太驕傲,也太自負了。”


    一字一句,幾乎能紮到人心裏去。


    景明問:“你真的不是嗎?”


    步家三娘步輕歌的經曆清清楚楚,絕無可能反殺那一眾殺手,即使在這樣明顯的事情麵前,她也不是嗎?


    步輕歌的唇順著他的耳廓下滑,來到他的脖頸處。


    景明沒動。


    步輕歌的牙齒輕輕啃齧著他的血管,滾燙的血液在這裏搏動,抵著她的舌尖。


    隻要一口,就能咬破他的動脈。


    全身下意識緊繃的神經和心上人的親近所帶來的酥癢讓他動彈不得,他放任她拿捏著他的致命之處。


    步輕歌笑了一下,氣息拂過他的下巴,卻放棄了咬死他。


    她張口,猝然含住他滾動的喉結,舔了一下。


    景明清晰地聽見自己名為理智的弦斷裂的聲音。


    情動如山崩。


    他的瞳孔比這夜色更加暗沉。


    他一把撈起步輕歌的腰肢,讓她坐在他的身上,隨即俯身,含吻,一朵朵紅梅瞬間開放在她雪白的肩頸處,她正經的女官官服掛在手臂上,顯得尤其不那麽正經。


    步輕歌笑出了聲。


    很不正經,也很不正常的笑。


    “喜歡嗎?”


    她這樣問。


    步輕歌對上他滿是欲\/望的瞳孔,眨了眨眼,輕聲道:“景明,我現在還是紀瀟那個蠢貨嗎?如果我是紀瀟那個正經的老古板,誰來予你此刻的歡愉呢?”


    紀瀟絕不可能主動到這個地步。


    她的眼神帶著懶散的魅意,宛若這黑夜裏的妖物精靈。


    景明一愣。


    而她的話,也如妖物一般啃齧著他的心,讓他沸騰燥熱的血液一點點冷卻,趨於冰涼。


    她說:“景明,紀瀟已經死了。”


    “你即使把劍丟了,也曾親手捅穿了她的腰腹,嗯,就是你現在攬著的地方。”


    “如果你現在來刺穿我的腹部,你就也可以把手放進去,摸到一手滑膩膩的血,或許,還可以帶點肌肉的韌性?”


    景明手臂青筋暴露,聲音冷沉:“夠了。”


    步輕歌摟著他的脖子,含笑道:“這就夠了嗎?你要不要再想想自己做過什麽呢?”


    “我擁抱你,你視我若蛇蠍;我追逐你,你連我的及笄禮都不肯來,輕飄飄的‘桐雨’二字就打發了我;我愛慕你,你一杯破茶讓我沏了整整十八遍。”


    “景明,是紀瀟給了你太多幻覺,讓你覺得我也是一個便宜下賤、好哄好騙的人嗎?”


    景明的臉色已經變作了蒼白,但他的眼睛看著她,沒有絲毫的偏移,仿佛要把他的真心,順著目光剖析給她看:“我從來不曾這樣想你。”


    “你隻是這麽做了而已。”


    景明正要再說什麽,卻見她已經倦怠了,擺擺手道:“罷了,其實也沒什麽可計較的。”


    本來就隻是她的一個任務,她也沒多少真情實感,不然以前那些任務做下來,她不得活活把自己內耗死。


    她質問地提起,把他平生的語言組織都調動了起來,他甚至比當年殿試的時候都更加緊張,想要更小心地措辭,她卻又輕飄飄的,就揭去了這一段他們這段曾經的過往。


    她記仇,但又不是很在乎。


    因為她本來就不在乎他。


    步輕歌從他身上下來:“我不是紀瀟哈,別再錯認了。”


    景明卻扣住了她的手腕,這次他錯開了命門的位置。


    步輕歌看著他,景明的臉上竟有著不知所措的迷惘,他問:“那瀟瀟呢?”他看著她,“你又是誰?”


    步輕歌想了想:“我是步輕歌。紀瀟,你可以把她看成是我的一個夢,夢醒了,自然就什麽都不存在了。”


    坦白了,步輕歌很輕鬆。


    想想如果早點說,說不定她也早解脫了。


    不過以前她不知道景明的心思,還以為他恨毒了她,早知道他這麽喜歡紀瀟,她得多了多少倚仗啊。


    景明神色茫然,腦子卻好使:“所以,紀瀟隻是你偽裝出來的,她從來就不存在。”


    步輕歌“嗯嗯”點頭。


    景明緩慢道:“所以那些愛慕,傷害,欺騙,甚至於相處的一點一滴……全部都是假的?”


    步輕歌尷尬一笑,隨即道:“誰年輕時不會遇到一兩個人渣呢?景大人,這算我對不住你,以後你若有事,我定為你兩肋插刀。”


    這個世界線就是為他服務的,步輕歌要想完成任務,少不得給他推波助瀾,這不也算補償了他嗎?


    步輕歌又道:“何況,我作為紀瀟雖然對你有所欺騙,但你也沒什麽損失啊。”


    茶是她倒的,生日是她沒過的,就算現在,她也還是不能殺了他的。


    好事真的幾乎都讓他占了。


    景明垂下眼睛,擋住了他眸中的神色:“我沒有損失?”


    他突然笑了,薄薄的唇扯出一個上揚的弧度:“是,我沒有什麽損失。”


    步輕歌趁機掙脫了他的懷抱,拉起了自己的衣服,道:“大人以後有事隻管吩咐,我能辦的,一定為您辦到,如今天黑路滑,大人一路小心,我就先告辭了。”


    步輕歌掀開馬車簾子,外麵的夜色攜著風雪撲了進來。


    一整個天地的寂靜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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