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臉色很難描述,反正她一向也看不懂,他的聲音穿過茫茫雨幕,不甚分明:“你是誰?”


    步輕歌反問:“大人以為我是誰?”


    方才她對侍衛和張廣洲出手,景明和葉兆南正在打鬥,應該沒有看見。


    從她站出來開始,蘇鈺的眼睛就睜大了,眼前女子的身影……不,不僅是身影,而是氣質都和紀瀟重疊在了一起。


    她是紀瀟,她就是紀瀟!


    步輕歌目光高傲,和紀瀟如出一轍,她道:“左相大人說我是誰,我就是誰。”


    景明走上前,伸手,拂去她臉上沾染的血跡,讓她的五官更加清晰地顯露出來:“你是瀟瀟嗎?”


    步輕歌一時間分不出到底是雨水更涼,還是他的手更涼,她迴答:“我可以是。”


    她的脖頸纖細,他幾乎可以一手掐住,景明就這樣掐著她的脖子,眉眼間看似淡然而深藏瘋狂:“那你該知道,如果你真的是紀瀟,我會殺了你的。”


    “那我也可以不是,”步輕歌立刻滑跪,正色道,“我可以成為任何大人想要的樣子。”


    “甚好,”景明說著好,臉上的神色卻沒有任何高興的樣子,“就用你的一生換蘇鈺的性命,是嗎?”


    步輕歌猶豫了一下,說:“是。”


    反正她的一生也不會很長,和景明一架打完她就跑路。


    景明看向蘇鈺,目光極冷:“留下青陽玦,然後滾。”


    蘇鈺狼狽地從懷中取出玉佩,他用複雜的目光看向步輕歌,嘴唇翕動,無聲地喚道:“瀟瀟……”


    步輕歌低著眼睛不敢看他一眼。


    怕吃下去的隔夜飯因為他吐了出來。


    景明卻偏不放過她,吩咐道:“你去把他的玉佩拿過來。”


    如果她當真深愛蘇鈺,這可真會是個恨海情天的好場麵,可惜她不是,步輕歌從蘇鈺的手中接過玉佩,然後遞到了景明的手上。


    蘇鈺的聲音裏滿是痛苦哽咽:“瀟瀟,你明明已經可以過新的生活,為什麽還要為了我迴到景明身邊?是我對不起你啊。”


    他又絮絮叨叨了些別的,最後被葉兆南打昏帶走了。


    步輕歌覺得這操作有點熟悉,好像之前張廣洲也是這麽做的。


    沒等她梳理完,她的下巴就被人挑了起來,景明極深的眸子看著她,全身都是血腥氣,他道:“怎麽,舍不得了?”


    步輕歌很不喜歡這個說法,但除了這個理由,也好像很難解釋,所以她選擇暫時沉默。


    沉默即默認,景明還沒說些什麽,溫元平終於忍不住上前道:“大人,現在還下著雨呢,您身上又有傷,咱們先迴去吧。”


    溫元平看了一眼步輕歌,小聲道:“步娘子這半日也受了不少驚嚇,應當要歇息歇息了。”


    步輕歌沒有異議。


    他們身上都是雨水血水還有草屑子什麽的,都一樣髒,景明對她上了自己的馬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說什麽。


    步輕歌舒了口氣,她不怕雨水,但這樣的天氣打馬迴去,那臉是要吹得生疼的,再加上自從她得知係統歸來後便很不高興,此刻很懶得動彈,便癱在馬車的一邊,默默地發呆。


    景明的傷倒是比步輕歌想的更重些。


    他把衣服掀開,露出肩膀上的傷口,血肉模糊,仔細觀察,還能看見劍刃在上麵旋轉和內力攻擊過的痕跡,前者是蘇鈺,而後者應該是葉兆南,堪稱觸目驚心。


    步輕歌忍不住有點可惜。


    景明的身體很好看,若以後留了疤,豈不是辜負上天美意?


    “你在想什麽?”


    景明的聲音打斷了步輕歌的思緒。


    雖然她答應暫時賣身給他,但也不能指望她像紀瀟一樣對他言聽計從吧?再說誰管人也不帶管到人腦子裏的念頭。


    步輕歌漫不經心道:“我想起那日我從汪禦史家出來,也是這樣的雨,我全身都濕透了。”


    景明沒作聲了,正當步輕歌昏昏欲睡的時候,才聽見他道:“我不知道。”


    他知不知道能改變什麽嗎?


    步輕歌故意陰陽怪氣道:“那我可真沒福氣,要是大人知道了,肯定會把我抱迴去的,我可太期待了。”


    ——


    下了車,步輕歌重又迴到自己的處所,然後又看見了白杏。


    白杏一見到她,還以為是在做夢,等到反應過來了,登時哭得不能自已:“姑娘,你終於迴來了,奴婢還以為您要拋棄我了。”


    “我隻是遇上了綁架。”步輕歌擺擺手,她已經很心累了,“白杏,先給我打水洗漱吧。”


    白杏見她果然有倦怠之色,抹抹眼淚,去幹活了。


    步輕歌好容易躺倒床上,卻傳來了敲門聲,是溫元平的聲音:“步娘子,步娘子,您睡著了嗎?”


    把人喊醒然後問她有沒有睡著,隻能說不愧是景明的下屬,這操作很秀。


    步輕歌趿拉著鞋子去開門:“溫管事有什麽指教?”


    溫元平見她一臉要睡覺的樣子,卻也隻能裝看不見,尷尬地笑道:“步娘子若是還沒睡,不妨跟我來,我家大人有請。”


    景明請她?


    請她幹嘛?暖床嗎?


    論起這物盡其用,她別的不服,就服景明,這才上班第一天,就連個晚上休息時間都不給她。


    步輕歌特意穿上了景明之前送她的那身藍衣服,然後逛蕩逛蕩地來到了他的屋子。


    溫元平看見她的衣服眼睛都直了,末了對上步輕歌懶散的態度,怕是他說一句她就直接撂挑子了,楞是一個字沒敢指點。


    說起來這還是步輕歌穿過來以後第一次來景明的房間,整潔自不必說,但比起他之前的房間,卻沒有那麽精致了。


    步輕歌記得景明以前很拿著世家子弟的架子,房間裏的陳設沒有一樣不考究的,她隨手摔個茶盞都是某朝某代的文物,如今卻顯得冷清了不少。


    官越大越低調?


    好像他也不是這種人。


    步輕歌最終歸因於馮陽這裏是景明臨時落腳的地方,當地準備的東西不合他的心意,於是寧可不要。


    步輕歌走進去。


    入眼就是景明的上半身。


    身材果然不錯。


    景明看見她,一攏衣服,仿佛被她看見就吃了什麽大虧一樣,顯出不是很高興的模樣:“你來幹什麽?”


    馬車上也沒見他這麽矯情。


    步輕歌:“?”


    步輕歌轉身就走。


    景明身後喚她:“迴來。”


    步輕歌覺得這真不是她好奉陪的,她迴頭,道:“大人到底想要我幹什麽?”


    景明比她更不滿:“這就是你扮紀瀟的態度?”


    步輕歌驚訝道:“難道左相是覺得我該像紀姑娘一樣,拿把刀來刺殺你?”


    反正她在蘇鈺那兒好幾天,蘇鈺對她說了什麽都不奇怪。


    景明的目光盯著她,有一種盯住獵物不放的猛獸的感覺。


    步輕歌一攤手:“大人一說再說,包括之前趁醉騷擾我,不就覺得我就是紀姑娘嗎?但左相不也才說過,若我真是紀瀟,就殺了我嗎?”


    她把他的話原數奉還,帶著挑釁:“怎麽,舍不得了?”


    景明走到她麵前:“那你是嗎?”


    步輕歌看著他,目光不住地打滑:“我不是。”


    景明順著她的目光,直接把上衣係了起來:“你在看什麽?”


    步輕歌忍不住想:寬肩窄腰,有肌肉但不誇張,線條漂亮,若這身材不是景明的,那她可以多看看,可惜白長在了景明身上了。


    景明突然道:“若現在你麵前的是蘇鈺,你也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嗎?”


    這話沒頭沒尾。


    步輕歌覺得自己沒那麽不挑,不過要是蘇鈺的身材真的很好很好:“也不是不可以。”


    看完了再殺。


    這完全不是紀瀟能說出來的話。


    景明幽深的瞳孔一閃,他似乎想說些什麽,最終轉身道:“給我上藥。”


    步輕歌:“……”


    那是誰剛剛把衣服係起來的?


    景明的傷口外翻,傷得確實不輕,需要先處理,後上藥,而他顯然深知步輕歌的德行,威脅道:“蘇鈺還沒有出馮陽。”


    步輕歌默默地被拿捏了,老老實實地給他把傷口處理了,藥上了。


    她裝過不少溫柔可人白蓮花,而白蓮花黑化之前往往是卷王,這點包紮的事情根本不在話下。


    景明低頭看了一眼,道:“真是手法熟練。”


    不知道是誇是損。


    步輕歌打了個哈欠:“您要沒別的吩咐,我就先迴去睡了。”


    景明榨幹她的價值毫不手軟:“明天記得來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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