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熙暖,已是近秋。


    何令兒站在馬車旁,看著久違的街市喧囂景象,不禁長長歎息了一聲。


    這是她解了禁足後,第一次光明正路的出門。


    這是因為,她暗中勾了瑾華郡主與鄭姣寫信前來,要邀她赴約。


    她病後,貴女密友們,當然該相聚看望。


    理由合情合理,又是身份貴重的瑾華郡主與鄭二姑娘,府內便無人阻攔。


    何令兒私下派過玉翹玉爻出去打聽,才知道,她這一次變故十分駭人,不僅傳遍了官宦權貴之家,就連京中也頗有些震動。


    人人傳說,何相家的千金,不但並非天真單純的嬌嬌貴女,反而是個頗有權謀的女子,能帶著高手上門搭救京城殿前司指揮使,那是何等的能耐!


    更有甚者,傳說她其實是個功夫高手,曾經偷偷出去拜了高人學藝,實則頗有些功力,甚至還闖蕩江湖,留下過甚麽武林第一美人的稱號。


    行俠仗義,威震八方,是個韜光養晦,外表看不出來的俠女。


    宰輔千金仗義出手,從暗黨手中救下京城十萬禁軍統領的事跡,早已在官宦貴胄間傳得沸沸揚揚。


    這原本的故事經過無數人的潤色,早已變得精彩絕倫。


    茶坊酒肆的說書人更是如獲至寶,將這故事妙筆生花,編成了各種折子,競相講述。


    他們生怕說得晚了,被其他人搶了先機,便紛紛改編原有故事,匆忙創作。


    於是,何令兒的故事便被無限誇大,仿佛她真的是集天地靈氣而生,曾在龍宮學藝練成銅頭鐵臂。還有人說她曾三顧茅廬請得絕頂高手出山,甚至與那些高人在江湖上結拜兄弟,倒拔垂楊柳、三打白骨精、怒撞不周山等等豐功偉績,都成了她的壯舉。


    這些無稽之談在汴京人中傳播開來,令人目瞪口呆。瓜子都比往季多費了數百斤。


    何令兒聽說了這些故事,才明白,為什麽自己隻讓人輕輕透了個信,瑾華郡主與鄭姣便忙不迭的寫了信箋來邀請她。


    作為何令兒閨中密友,她們當然十分關心何令兒的身體痊愈。


    但更多的,恐怕是她們也十分好奇這件事的首尾,要趕緊抓著何令兒問個清楚,驗明真身看她是否真有三頭六臂。


    於是,何令兒便邀請她們去了熙熙樓。


    香格兒戴著麵紗,親自上前為她們端茶送果,然後識趣地退下,留幾人在一個雅致的小隔間裏談天說地。


    鄭姣依舊是那般豔麗奪目,紅裝如火,她利落地束著發辮,大眼睛剜了何令兒一眼,她伸手晃了晃何令兒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


    “喲,這次可真是刮目相看啊,為了個虛名,連命都不要了。你這一身能打碎豆腐的厲害功夫,想必是練了許久的吧,真佩服你的算計。”


    鄭姣慣常愛講刺心的話,通常這種對方帶笑講出來的話,別人就隻當個笑話聽了,但何令兒近日來正受了幾遭氣,卻不想再忍她。


    她一笑道:“哪裏哪裏,我在鄭姐姐麵前可是班門弄斧。我這人笨,隻是救了個京城第一高手,王氏霸王槍,禦前司的司使,就得在床上躺個十幾天,不像有些人辛苦練功十餘載,想救隻小兔子,卻被野豬追了半座山頭……”


    她歎口氣,“論功夫我比鄭姐姐差的遠了,卻忝得虛名,實在心有慚愧。”


    鄭姣胸中忍不住三兩事,即刻怒道:“你!那野豬是頭上風了,見人就懟,我平常射死的野豬那皮都夠縫一營的皮甲了,那日是我避其鋒銳,不願意跟它硬碰硬才閃躲的,你懂不懂兵法啊!要是你遇上,現在多半在閻王殿上都是熟臉了。”


    “我怎舍得不見你們,從閻王那生死殿上爬也要爬迴來的。”


    何令兒見一句話便將她激得跳腳,水淺得一眼見底,也覺得跟她計較沒意思,一笑收了兵刀。


    “嘁,你這病弱小身板,這次就算從閻王殿迴來,也得多多將養些時日——不像我,你原本就是個身子弱的,女子傷了氣血,我聽我娘說有的一輩子補不迴來,那可是要命的事。”


    鄭姣隻顧自己得意,眼裏單看著何令兒奚落。


    可何令兒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純純自己受氣的不開竅實心人了,登時便瞥了終年病怏怏的瑾華郡主一眼。


    果然郡主臉色發白,嘴唇微動卻不開口。


    何令兒心中暗歎,轉了話題。


    “是我腿腳不便,跑得慢些,被那刺客傷了。”


    “你還真是帶了人去捉刺客的啊!”


    鄭姣咋唿起來,“怎麽敢得你!外麵都說你是帶了四大高手轟轟烈烈去上門的,哼,我可知道你的性子,多半是湊巧趕上的罷,然後打又不會打,跑又不會跑,最後被人抬迴府裏……”


    “你身子骨現下覺得怎麽樣,毒可清了?”


    瑾華郡主平靜出言打斷鄭姣的口舌言語。


    “多謝郡主,毒已清了,休養了這些日子,倒覺得比之前更爽利了些。”


    關懷了何令兒的身子,幾人又圍繞王河山之死八卦了些家長裏短。


    翻來覆去,把何令兒當天的所作所為問了個底掉。


    何令兒隻是說,自己帶了侍衛去,碰巧見到那小侍衛放了甚麽東西到王司使茶中,自己好奇,當時多問了一句,結果刺客就炸了毛,動手行兇,自己帶的侍衛奮力阻止,最後自己不幸在旁邊被殃及中毒。


    這故事半真半假,也算通順。


    郡主與鄭姣也隻得感歎她命好眼尖,天上掉下這麽一場大風頭。


    “對了!”


    鄭姣突然想起了一件至關重要之事,“你的救命藥真是陳留王送的?這麽說,你們二人——”


    “沒!我們不熟!”


    何令兒趕緊堅決搖頭否認。


    但人盡皆知的事情,她否認又有什麽用?看起來倒像是小女兒的羞澀矜持。


    “我說你啊,嫁給陳留王做個閑散王妃也不錯,迴頭外放了隨他去封地,多自在呢。”


    鄭姣一臉‘這福氣給你趕緊接著’的複雜神情。


    “皇室中哪有什麽自在?”


    瑾華郡主幽幽開口。


    “入了這個囹圄之地,一輩子牽絲絆藤,像生長在深穀的綠蔓蘿,永生出不了這片方寸之地,得寵不得寵,看重不看重,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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