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狸岩洞營地。


    清晨,當亞瑟從睡夢中醒來時,就發現了聚在篝火旁竊竊私語的眾人,還有返迴營地的塞繆爾。


    他這次沒有穿合身的西裝,而是換上了牛仔們的裝束。


    亞瑟隱約從他的口中聽到什麽“離開、新生活”的字樣,而斯旺森皮爾遜等人則是不住地點頭。


    “你們在說什麽呢?”


    亞瑟走到篝火旁,坐在木樁上,從地上的咖啡壺倒了一杯熱咖啡,吹了一口氣後,慢慢喝了起來。


    “一個選擇,亞瑟。斯旺森牧師剛才跟我說了他對上帝的看法,非常感人。”


    塞繆爾學著達奇的樣子,做了個誇張的動作,語調上下起伏,像極了傳銷組織大師的語氣。


    “厚禮謝,你裝神弄鬼起來還真像那麽迴事。”


    西恩被逗得哈哈一笑,亞瑟也笑著把杯子裏最後的咖啡倒掉,這時查爾斯從通往營地的小路走來,“亞瑟,有你的朋友來找你。”


    “摩根先生,很抱歉又要麻煩你。”


    落雨走進了營地,“我相信我在和談方麵取得了進展,費沃斯上校同意見麵,商談我們之間的不滿。”


    “盡管我都不知道他欺騙了我多少次,但可能這次他是真的想要和平,他有什麽理由繼續羞辱我們呢?”


    “幾十年前的你們也是這樣想的,但結果呢?”


    塞繆爾出聲提醒道,落雨注意到了這位曾經無償幫助部落的朋友,友好地點了點頭,“這的確可能會是騙局,但為了部族,我不得不去一趟。”


    “他們不允許我們攜帶武器,所以摩根先生,我能最後求你一次嗎?如果有一些其他無關的人出席,我想他們會在撒謊和耍手段前三思一下。”


    “...我同意。”


    亞瑟直接答應下來,這讓塞繆爾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沒想到查爾斯還沒勸說,亞瑟就主動決定幫助印第安人,看來他的性情從一定程度上發生了轉變。


    “還有我,我也去。”


    看到塞繆爾也要求參與談判行動,這讓落雨感動不已,他沒想到和印第安人毫無關係的二人居然會如此積極幫助他們,這讓落雨內心深深地記下了這份恩情。


    “或許你應該讓他倆去談判,簡直是絕佳的組合。”


    亞瑟忍不住開了個玩笑,這倆一個沉默寡言一個能說善辯,還真是個好搭檔。


    ...


    前往談判地點的時候,亞瑟忍不住問道:“你應該知道你兒子的事情吧?”


    落雨騎馬在最前麵,點了點頭,“我知道,他被抓了。但當我們的人生病挨餓,而又發現了他們扣押藥品和物資的時候,我們怎能不爆發抵抗呢?”


    “更何況這是在他們毀了我們的聖地之後。”


    查爾斯嚴肅地說道:“他們是想激怒你,讓你們反擊。”


    “也許吧,但我依舊對和談抱有希望。”


    幾人一路來到了奧克裏夫潭,談判的地點就在附近的一片空地上,費沃斯上校專門在這修建了一處營地,落雨的幾位族人在此等待。


    營地中央,談判桌被放在一座遮陽棚下,費沃斯上校和門羅上尉已經到場。


    “費沃斯上校,門羅上尉,我們為和平而來。”


    費沃斯上校眯著眼睛打量著迎麵走來的幾人,隨後把目光鎖定在亞瑟等人身上,“這三個人是誰?”


    “是我們族人的朋友。”


    費沃斯上校看了看他們腰間的手槍,神情略顯輕蔑。


    “好吧,先生...”


    “是酋長。”


    費沃斯上校嘴角一抽,“抱歉,我叫不出這麽可笑的名字,軍人生涯讓我不再供奉什麽國王。”


    “在英語裏,他們都叫我落雨。”


    “好的...言歸正傳,在我看來你的人像是罪犯一樣,一直在違反我們製定的和平條約,擾亂大家的生活。”


    “盡管我以我的紳士身份感到自豪,但我還是無法容忍你們這樣無底線的行為。”


    “咳咳咳咳咳咳...”


    費沃斯上校滿臉不爽地看向那個打斷自己講話的年輕人,他吩咐手下帶著他去休息一下,自己則繼續站在道德高點指責印第安人們。


    亞瑟有些奇怪地看著被士兵帶到一邊去的塞繆爾,印象裏他可健康的很,哪來的疾病。


    “......”


    “據上所述,因為你的人違反了和平條約,所以那個條約現在無效了,我奉命來跟你商談新的條約。”


    “換言之,您的人現在所占的土地是美國政府的,這有那麽難懂嗎先生?”


    落雨的臉色鐵青,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場好好的談判居然變成了對他們部落的批判大會,自己坐在這裏了十幾分鍾,一直在聽那個狗屁上校對自己族人們的指責。


    更重要的是,他說的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顛倒黑白一下就變成印第安人的錯了。


    “抱歉,我們下次再談吧,上校。”


    落雨憤憤地起身,快步的走向馬匹處,看來是一刻也不想多待,隨後便很快離開了這處營地。


    “...上校,恐怕聯邦政府的意思很明確,政府想要和平,希望一切都和平解決,並且在我看來,沒有任何人違反了條約。”


    等到落雨離開,門羅上尉無法忍受費沃斯的蠻橫行為,忍不住說了幾句。


    “哦,是嗎?那政府想要無禮嗎?!在公開場合以下犯上,這就是你的計劃嗎?!”


    費沃斯上校滿頭白發亂顫,好像一隻發怒的垂暮雄獅,門羅上尉詫異地看著他離奇的反應,隨後又被他接下來的話給震驚到。


    “你這是在侮辱我,侮辱我們的軍隊。把這個人抓起來!”


    門羅上尉一臉不可思議,“抓我?誰給你的權力?!罪名是什麽?”


    “頂撞上級、抗命、叛國!!”


    門羅上尉都傻了,他怎麽也沒想到費沃斯上校能瘋狂到這種地步,竟然隨便就要抓捕一名連級軍官,而且罪名還是如此離譜。


    “唰—”


    亞瑟最先反應過來,他一把揪住最近的一名士兵,單手勒著他的脖子,右手持槍指向費沃斯上校。


    “門羅上尉,我們該走了。”


    查爾斯的短噴也對準了費沃斯,這讓他感覺非常不妙,盡管自己身邊全是士兵,但一旦開火,最先死的肯定是自己啊。


    “這下情況真的控製不了了...”


    門羅上尉猶豫再三,還是跑到了亞瑟和查爾斯的身後,查爾斯一聲口哨,召喚來了馬匹。


    “我不想殺他,但是如果你們非要...”


    “砰砰砰砰砰!”


    正以手中人質做籌碼交談的亞瑟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陣急促的槍聲從斜側麵的帳篷處傳來,然後對麵的士兵就倒下一片。


    “該死!你...!”


    費沃斯上校的驚叫聲還沒說完,就被塞繆爾一槍托打暈,亞瑟看了看地麵上十多名士兵的屍體,不由得道:“槍法見長啊。”


    “哈,那你以為我不在營地的日子都在幹什麽?我坐著火車走南闖北,尋到好幾株纈草根呢。”


    塞繆爾得意一笑,他扛起被打暈的費沃斯上校,放到自己的馬背上,看著眼神呆滯的門羅上尉,吹了聲口哨。


    “上尉,我們該走了。”


    門羅上尉的嘴唇都在顫抖,“你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綁架一位美軍上校!還殺了那麽多人。”


    “噢,我們綁架的上校又不止這一位。另外,我在帳篷裏的時候偷聽到他們要以叛國罪絞死你!”


    亞瑟聽到了附近的鳴笛聲,“他們的援兵要來了,趕緊走!”


    四人四馬飛速逃竄,離開了奧克裏夫潭,門羅上尉看了看馬背上昏迷不醒的費沃斯上校,長歎一聲。


    “看來我的軍人生涯要完結了,我的報告也沒有辦法遞交上去了。”


    “我可不這麽覺得,上尉...”


    塞繆爾遞給了門羅上尉一封信,“我們現在送你去車站,你坐到聖丹尼斯,去找市長讓馬克,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他。”


    “他是個非常正直的人,還是我的朋友,會幫你解決這件事的,更重要的是,他的話份量比你大多了。”


    門羅上尉將信將疑地接過信件,不管怎樣,這是他唯一的一條路了。


    “謝謝你們,但是你們現在要幹什麽?”


    塞繆爾拍了拍馬背上的白胡子上校,“當然是好好詢問一下,我們偉大將軍以往的‘功績’了,運氣好的話,或許能把他送進監獄?”


    門羅上尉遲疑片刻,還是說道:“拜托請不要用暴力手段,費沃斯上校起碼也為國家流過血,立過功。”


    塞繆爾擺了擺手,“當然,如果屠殺原住民也算立功的話...”


    談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了翡翠牧場的車站,查爾斯先行告別,留下塞繆爾和亞瑟送別門羅上尉。


    “你是個正派的人,門羅上尉,保持這股氣勢,你不會有事的。”


    聽到塞繆爾的安慰,門羅上尉雙指合並,向二人行了個牛仔味十足的致敬禮,走上了列車。


    “這裏離我的農場不遠,要不要去看看?”


    亞瑟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想單獨坐一會,等到塞繆爾走後,他的注意力被車站內候車室的笑聲給吸引。


    試探性地望去,亞瑟見到了兩位熟人。


    “斯旺森牧師?修女?”


    正在探討聖經的兩位神職人員抬起頭來,都掩飾不住眼裏的驚訝,“摩根先生?!x2”


    “牧師你...你怎麽在這裏?你貌似還跟修女認識?!”


    斯旺森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我要走了,亞瑟,我不想被一個傻瓜的胡言亂語給害死。至於這位修女,我也是剛在車站和她認識的。”


    亞瑟點了點頭,坐在了二人的中間,“我明白,你的選擇是對的...”


    一旁的修女笑著問道:“你最近還好嗎?摩根先生。”


    亞瑟苦笑一聲,“不太好...我...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修女,我得了心髒病,還犯了很多錯誤。殺人、搶劫,我是個無惡不作的壞蛋。”


    斯旺森和修女靜靜地聽著,隨後修女輕輕握住亞瑟的手說道:“我們每個人都會犯錯誤,但是我了解你。你其實並不真正地了解自己。”


    “...什麽意思?”


    修女解釋道:“無論什麽時候我遇到你,你都是在幫助別人,都是麵帶微笑。我曾經對世界很疑惑,但當我遇見像你這樣的人,一切就都合理了。”


    “哈...那真是太榮幸了。”


    看見亞瑟自嘲一笑,斯旺森也補充道:“你不是個好人,但絕對也不壞,摩根先生,你的旅程,你的人生,都會沒事的。”


    “...”


    亞瑟眼神閃爍,許久後幽幽道:“我有過一個兒子,他去世了。”


    “曾經有一個姑娘愛我,我也對她不管不顧。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就死了。”


    “而我爸爸...我看著他死去。還嫌他死的不夠早。”


    修女心疼地看著他,輕聲安慰道:“我的丈夫也很早就去世了...生命充滿痛苦,但同時也有愛和美。”


    麵對兩位開導自己的朋友,亞瑟也難得直白地表露出了自己的迷茫。“我現在該怎麽辦?”


    修女溫柔地說道:“也許你可以幫助別人,助人為樂,心懷感恩。摩根先生,你知道嗎?這也許是你第一次洞悉了自己的人生。”


    斯旺森更為了解亞瑟,他坦然道:“你其實已經看見了,但你隻是不想承認罷了。”


    “哈哈,你們兩個說的東西對我來說都太深奧了。”


    “但我想我...”


    “我在害怕。”


    這位槍法如神,可以說攪動西部數州風雲的男人,終於在此刻顯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麵。


    他曾和山獅共舞,和棕熊搏鬥。他在最高的雪山上,在廣袤的大平原,在布滿塵沙的南方小鎮,在熱帶的小島上留下了無數故事和傳說。


    斯旺森和亞瑟相識了幾年,在他的心目中,亞瑟就是那個架海擎天的白玉柱,是最兇惡的匪徒,也是最為信賴的夥伴。


    但他從未見過亞瑟像現在這樣,除去外表的一切,他也不過隻是一個經曆了幾乎所有苦難的可憐男人。


    “沒什麽值得害怕的,摩根先生,賭一把,全當愛是存在的。”修女緊緊握住亞瑟的手,語氣真誠。


    “你正在變成一個好人,亞瑟。照顧好你自己,還有那些你在乎的人。”斯旺森扶住亞瑟的肩膀。


    亞瑟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


    “我會盡力的...謝謝你們。”


    列車長唿喚的聲音傳來,亞瑟拉著兩位朋友,目送他們走上火車,揮手和他們做最後的告別。


    斯旺森牧師和修女的笑容也格外溫暖真切,他們都察覺到了,這位男人心靈上的改變,那其中蘊藏著無限的能量,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


    亞瑟看著火車遠去,低聲呢喃幾句,隨後翻身上馬,一路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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