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院。


    素錦這幾日一直在外院伺候,到今日,白琉璃才召見她。


    眼下都辰時末了,白琉璃揉著酸軟的腰肢,“聽說你從前在夫人跟前服侍?”


    “迴白小姐,是的。”


    白琉璃又隨手挑了個從南邊送來的荔枝,“那你以後來了清風院,便是我跟前的人了,忠仆不侍奉二主的道理可明白?”


    素錦俯首行大禮:“奴婢日後隻有白姑娘一個主子。”


    白琉璃摸臉,驟然問,“你抬起頭來。”


    素錦惶恐抬頭。


    “你說,我和你家夫人像嗎?”


    素錦隻看了一眼就迅速低下了頭,“白姑娘驚若天人,夫人凡人之姿自是不能比的。”


    白琉璃滿意點頭,隨手賞了一隻銜珠金釵。


    她這張臉,可是費了好些功夫呢。


    “這太貴重了,奴婢收不得。”


    素錦知道白琉璃可能會賞些什麽東西,她作為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平日也會得賞賜,但不多。


    侯府雖富貴,但因著建安侯祖孫三代都是在戰場打拚,血肉搏出來的功績,府中少奢靡,太夫人和老夫人又是勤儉之人,便是夫人掌家也不敢壞了風氣。


    沒想到府中庫房中成堆的金山銀山,竟都被搬來了這裏!


    “都說高門婢百家低戶求,不曾想侯府夫人身側的大丫鬟如此眼窄,可見蘇郎找的替身實在不怎麽樣嘛。”


    說罷,便進了浴房。


    素錦雙手托著貴重金釵,眸色深重。


    *


    日子看似相安無事地過著,這幾日,春雷陣陣,雨密風又大。


    殷瑛交出管家權後,在蓬萊院中閉門不出,尚算愜意。


    傍晚,風吹得窗戶晃動,銀霜從廚房而來,臉色陰沉。


    殷瑛見狀問,“怎麽了?誰給咱們銀霜氣受了?”


    說罷捏捏她的小臉兒。


    “夫人別說笑了,如今這府上的下人是越來越放肆了,您看!”


    銀霜從食盒端出一碗蓮子粥。


    “夫人每日一碗的燕窩都被裁減了,這些個下人當真是看您如今不管家了,便肆無忌憚到這種地步了,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自從撥開素錦,讓芳菲離府後,殷瑛身邊就隻有銀霜和王媽媽貼身照料,銀霜說到此處,落了幾滴淚,王媽媽也剛巧進了裏屋,抖了抖披風上的雨。


    眉心緊蹙看著那碗蓮子粥,“老奴方才去和大廚房的婆子理論,您猜怎麽著,奴婢碰上了素錦。”


    原本平和的王媽媽一提到素錦,眉毛倒豎:


    “那丫頭如今可謂是土泥鰍升了天了,一口一個白姑娘,比叫她老子娘還親熱,說是白姑娘如今幫襯管家,為了節約用度,將燕窩的用量裁了一半,另一半用皂角米代替。”


    殷瑛猛得從躺椅上坐起,“什麽!皂米角?你確定?”


    王媽媽被殷瑛的動靜嚇著了,“老奴確定,是廚房管事婆子親口說的,可是有何不妥?”


    “不好,去玲瓏院!”


    *


    今日蘇淩風原本約了同僚吃酒,剛出兵部,就見府中小廝慌張而來,“侯爺,府中出事了,您快些迴去吧。”


    世家大族,就算內裏亂成了一鍋粥,在外麵也要喜怒不形於色。


    蘇淩風怒斥,“何事慌張!沒體統!”


    小廝附耳說了,蘇淩風忙辭了同僚,策馬迴府。


    一進府,就斥責長隨,“這麽大的事,為何早些無人通報,太醫請了嗎?”


    長隨杜培跟在蘇淩風身邊已久,鮮少被斥責,心裏也憋屈。


    “迴侯爺,府中密而不報,屬下...屬下也不知曉。”


    蘇淩風怒氣衝衝往玲瓏閣而去,一路上,他已經從小廝口中了解了一切,“夫人如何管的家!若是珍兒有事,本侯要她殷家滿門陪葬!”


    杜培脊背一寒,“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心中卻道:府中如今是老夫人在管家啊!


    玲瓏閣內圍了不少人,除了尚在養病的太夫人,其餘人都來了。


    蘇淩風一進屋就見白琉璃哭得迎風欲倒,肩上還落了不少水珠,當下就嗬斥素錦,“怎麽伺候的!”


    “侯爺息怒,白姑娘一聽聞二小姐風疹和哮喘犯了,來得匆忙,未來得及撐傘...是奴婢伺候不周,還請侯爺責罰!”


    白琉璃嗔怪一眼,貼心道:“你怪她做什麽,還不進去看看二小姐。”


    蘇淩風胸間的怒氣熨帖不少,待看見守在床邊的殷瑛時,按捺下去的怒火再次複燃。


    “夫人就是這般管家?你明知珍兒身子弱,一旦食用皂米角就會暈眩起風疹不說,還會引發哮喘,你這哪裏是在裁減用度,分明是在要珍兒的命!”


    一通發泄後,他發現屋子裏靜得出奇。


    殷瑛可接不住這麽大頂帽子,隻看著他,未施粉黛的芙蓉麵多了幾分清麗,看得他心弦顫動。


    “侯爺當真貴人多忘事。”


    “你什麽意思!”


    從前府中大小事,殷瑛打理得極為妥帖,從未出現過這般大的失誤。


    若是有他不順心之處,也習慣了拿她是問。


    她從未以這種眼神看他,也從未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


    殷瑛無辜抬眉,“妾身已交出了管家權,侯爺難道不知?”


    “你!”


    蘇淩風的臉,一陣青紅相交。


    他記得那日之後,母親勸說殷瑛收迴管家權,按照她以往的溫順,定會耍耍性子就罷了,沒想到,竟是來真的!


    洛氏輕咳,“風兒別急,珍兒眼下已經沒事了,我們出去說,別吵著珍兒休息。”


    出了裏屋,又歎:“你這脾性也要改改才是,一進來就責問阿瑛,若不是她來的及時,又讓管家去請太醫,怕是...就...就晚了啊。”


    這話說得含糊不清。


    蘇淩風見過戰場的鐵血無情,也嚐過後宅女人綿裏藏針的兇險。


    “嗬,那敢問夫人,你又是如何得知珍兒會有危險?莫不是為了在我麵前邀功,就不顧二小姐的性命,任由府中下人亂來?”


    蘇珍兒不能食用皂米角一事,隻有極少數人知曉。


    殷瑛一臉愁容,與從前處處爭強露臉的強勢全然不同。


    “我知侯爺不信我,但也不能將府中所有事都怪到我身上,侯爺若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不如問問花禾?”


    花禾是蘇珍兒的貼身侍女。


    蘇淩風吩咐杜培,“去將人帶上來!”


    “是!”


    蘇淩風身上裹挾著戰場上的肅氣,人雖豐神俊朗,可周身氣質同上京城的貴公子們有著雲泥之別。


    白琉璃就是喜歡這點,但此刻卻也心慌,嬌柔道:


    “蘇郎,眼下二小姐也沒事了,何必要小題大做呢?下人伺候難免有不周之處,都是爹娘生養的,也不容易,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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