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變了,變迴了原樣。


    客廳裏堆了很多煙頭,空酒瓶七零八落,有的藏在不知名的角落。


    小沈顧窩在房間裏看書,門是反鎖的,男人進不來。


    “小兔崽子!還不滾出來做飯!”男人的叫罵聲很大,像是有使不完的力。


    剛打開門的小沈顧就被他揍了一頓,很有力道,骨頭碎裂的聲音摻雜在謾罵聲裏。


    小沈顧的眼睛一直很黑,現在更黑了,像是深淵,沒有一點光。


    打累的男人甩了甩胳膊,拎著酒瓶進了房間,手臂上多了一些紋身。


    小沈顧動了動身體,隻有手指輕微顫抖。


    良久,他才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向廚房,踩著椅子摔了下來,磕破了頭。


    沒有男人打的疼,那就不疼。


    小沈顧跌跌撞撞的起身,炒菜時冒出的油煙飛出了窗,一些熏到他的眼睛。


    有點疼,熏得眼淚冒出了頭。


    他往鍋裏加鹽,無意混入了幾滴帶著鹹味的水。


    這道菜可能要更鹹一些。


    小沈顧做好飯菜,端上桌後沒多久有人敲了門,很大聲,沒有一點禮貌。


    門前站著的幾個人很非主流,染著個發,還有紋身。


    小沈顧默默站到一邊,幾人一進門就敲了男人的門:“笑哥,我們來了”


    男人打開門,穿的和他們很像,印著骷髏的衣服,破洞的褲子,脖子還帶著沉重的項鏈。


    幾人在餐桌上吃的樂嗬,稱兄道弟的,不知道還以為感情有多好。


    小沈顧坐在椅子上,傷口有些疼,看了會書就沒感覺了。


    客廳裏的動靜消失了,等了一會,小沈顧離開房間。


    男人和他們出去了,這段時間都這樣,有時候身上帶著傷疤,血腥味很重,還有濃重的煙味和酒氣。


    男人味消失了,隻有作嘔的味道。


    桌上的飯菜掃蕩一空,沒有殘羹剩飯,隻有煙頭和酒瓶。


    小沈顧默默收拾完,給自己煮了碗麵條。


    青菜掛麵,加了一個雞蛋。


    男人不會發現,他現在隻顧著在外,有的時候甚至不迴家吃飯。


    小沈顧坐在桌前吃著熱氣騰騰的麵條,鏡子裏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吃完麵的他坐在沙發上,桌子上有一袋橘子,是剛才的人帶來的。


    橘子很大,聞起來甜甜的清香。


    小沈顧挑了一個大的,嚐了一瓣,味道酸酸澀澀,一點也不甜。


    沒有張大爺剝的橘子甜,也沒有男人後來剝的小橘子甜。


    也許不是橘子不甜,是他剝的不甜。


    小沈顧吃完酸澀的橘子就不吃了,迴到房間裏畫畫。


    他畫了很多男人,都是笑著的,唯獨沒有畫他自己。


    男人又迴來了,一身煙酒氣,門關上的聲音很響,男人的唿嚕聲也是。


    小沈顧打開房間,窗戶還是關著,空氣不流通,作嘔的味道存在了很久。


    男人睡覺很不老實,睡姿張狂,被子掀翻在地,身上多了一些淤青。


    處理好一切的小沈顧在床邊坐了很久,男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煩躁的將他揮到一邊:“滾,別來吵我睡覺”


    窗外的雨下個不停,小沈顧關上窗戶。


    男人還是那個男人,喜歡在雨天裏睡覺,打擾他睡覺就會發脾氣。


    小沈顧穿著小黃鴨睡衣,頭一迴如此厭煩一個事物。


    他討厭雨,尤其是某個季節的雨。


    好在快要過去了,這個漫長、捉摸不透的雨季。


    之後的日子沒有什麽特別,那幾個殺馬特人經常來家裏,臉上的笑容虛偽陰險。


    男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身形瘦弱不少,皮膚逐漸變迴從前久不見天日的顏色。


    小沈顧待在房間裏,破舊的門擋住客廳的聲音。


    “什麽時候還錢,笑哥”紅毛嬉笑著拿出一張字據,拎著男人的衣領將他摔在地上,一陣拳打腳踢,骨頭好像碎了。


    “很快、很快,這些錢你先拿著,等過段時間我有錢了再還你”男人身體蜷縮,在對方停止毆打後,從口袋裏掏出一些票子,顫顫巍巍的遞給對方。


    紅毛一把搶過票子數了數,臉上露出嫌棄之色,踹了他一腳,隨手將票子塞進兜裏,拍了拍他的臉:“記住啊,不然下次就不隻是這麽簡單了”


    “知、知道了”男人慌不擇亂的點頭,在人走了之後扭著門鎖,就像之前一樣打不開:“長本事了你,看我下次怎麽收拾你!”


    男人拖著手受傷的身體罵了一番就迴了房間,吃痛聲有些大,一會又消失了。


    小沈顧看著書,沒有一點反應。


    直到某一日那個紅毛又來了,直接闖進男人的房間。


    男人的叫聲很尖銳,撕心裂肺,好像承受巨大的痛苦。


    可過了許久,聲音變了,很奇怪的腔調,甜膩的有些惡心。


    正站在椅子上做飯的小沈顧停下動作,小心翼翼的走到男人的門前。


    門沒關好,還有一條縫隙。


    他蹲下身往裏麵看,床上的兩個人渾身赤裸。


    “滾、滾啊……惡心”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還帶著哭腔,話裏的厭惡很濃,刺激到了紅毛。


    小沈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男人又開始撕心裂肺的尖叫。


    這場折磨持續了很久,紅毛離開的時候小沈顧正已經迴到房間。


    聽到關門的聲音,他又迴到男人的房間。


    床上很亂,還有紅色的血,粘稠的白色不知名液體。


    男人麵色憔悴,雙眸緊閉。


    沉悶的味道裏多了一股腥臭、濃重的發酵,比腐爛的臭味還要難聞。


    小沈顧看了眼關上的窗戶,默默離開房間。


    天很黑,他的肚子有些餓。


    過了季節,天氣涼的有些滲人,秋風吹的人都要倒了。


    樓下的樹上沒有果子,隻有滿樹的葉子,蟲子很愛吃,卻不能填飽他的肚子。


    有男人在,他不敢偷吃冰箱裏的東西,會被打的。


    迴到房間的小沈顧打開抽屜,裏麵的糖有好多個,都是陳姨給的。


    他一個都沒有吃,現在正好拿來填肚子。


    淡淡的奶香味很好聞,味道也很好,隻是有些硬,磕壞了他的牙齒。


    手心裏的牙齒小小的,還有點黑黑的,這是一顆壞牙。


    小沈顧將它扔出窗外,扔的很遠,藏進樹裏不見了蹤影。


    張大爺說,上麵的牙掉了,扔在地上就會長迴來。


    牙齒沒了,空洞的有些漏風。


    秋風吹了進來,一張嘴,缺了的那個口很涼,一股子涼到了心裏。


    小沈顧困了,含著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房間很亂,畫紙飛的到處都是,始作俑者卻消失了。


    天還是蒙蒙亮,手裏的畫紙越來越多,小沈顧不厭其煩。


    床上的那張畫紙有些眼熟,上麵寫滿了兩個字,熟悉的他都快忘了。


    他將那張畫紙放在最上麵,壓在書本的一角。


    隻要往桌子上一看,就能看見。


    房間裏的男人醒了,又開始敲他的門,力道很輕,應該是被折騰壞了,聲音也是有氣無力,敲了幾下就停了。


    小沈顧打開門,男人麵色潮紅,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身上隻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短袖。


    他沉默了很久,從床上抱來被子蓋在男人身上,摸了摸額頭,很燙,發燒了,嘴裏還在呢喃著什麽。


    “…水……蘇水……”


    正在給他降溫的小沈顧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半晌,他頓住了,才明白男人不是要喝水,是在呢喃一個人的名字。


    他的媽媽——蘇水。


    還記得某一天他醒來的時候,家裏隻有他和男人。


    她消失了,男人變了。


    小沈顧問他,媽媽怎麽不見了。


    男人看了他很久,第一次打了他,打得很兇,他哭了好久。


    哭到嗓子啞了,眼淚流幹了,男人才停手,告訴他那個女人走了,再也不會迴來了。


    男人燒了很久,斷斷續續,一下燒、一下不燒,小沈顧忙活了很久,雙眸多了些困倦。


    撐著身體將房間清理幹淨,他窩在男人旁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男人還在睡著,他煮了青菜粥,加了個雞蛋。


    冰箱裏僅剩的菜也沒有了,他沉默了會,轉身走進男人的房間,從衣服裏掏出幾張票子。


    出來時男人已經醒了,一手撐著桌麵,一手捂著額頭,抬眸看到他手裏的票子,踉踉蹌蹌的走過來。


    人還沒靠近,倒是自己先摔倒在地。


    “啪”


    小沈顧的臉有些紅,伸出的手顫了顫,默默收了迴來。


    “白眼狼,趁我生病居然偷錢……真是白養你這麽久,我就該把你掐死……狼心狗肺的東西”


    男人很生氣,說出的話沒什麽力,卻很尖銳刺耳。


    小沈顧躺在地上任他毆打,綿綿無力的拳頭一點也不疼,像是在撓癢癢。


    “給我做飯去”男人踹了他一腳,虛脫的躺在沙發上,快要睡著的時候鼻尖徘徊著香味。


    一碗粥端到他麵前,不會很燙,溫熱的正好。


    喝完粥後洞外他又睡著了,狹小的沙發倒是容納得了他。


    小沈顧洗了碗,剩餘的粥全進了他的肚子。


    他吃飽了,不需要糖來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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