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流著淚,突然朝阿卓跪下,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阿卓嚇得一個大跳蹦上樹杈,直到盼秋和珍珠合力將福安拽起來才下樹。


    福安額頭流著血,卻渾然不覺疼痛。她緊緊盯著阿卓,這已是她唯一能尋求幫助的人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著阿卓的衣袖,懇求她幫自己迴秦家尋找父母的下落。


    盼秋卻不樂意了,太子可是娘娘的唯一血脈,是盼秋親眼見著長大的。一想起小太子現在獨自在宮中該有多害怕,身邊還有許多不懷好意的家夥暗自窺探,盼秋就更著急了。


    福安聽她絮絮叨叨地要求阿卓迴宮保護太子,終於忍不住怒氣冷聲道:“真是好笑!你一個宮女奴婢不心疼心疼自己,反倒心疼起主子來了!”


    “說什麽太子宅心仁厚,天真無邪恐遭暗算,我倒要問問你,你自詡看著他長大,想必他也該認得你了。被抓去當采露使這些日子,他可曾問過你一句話?!”


    “你心疼他?你有什麽資格心疼!說不定人家還覺得被個奴婢心疼掉價、丟份兒、是在侮辱他呢哈哈!”


    “大膽!”盼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惱怒地伸手又要扇福安耳光,卻被福安抓住手腕。


    福安蔑視著盼秋:“此前我任你打,是因為我心存僥幸,將刺殺透露給了秦家,連累你們做了棋子,我活該!但現在,你憑什麽打我!”


    兩人誰也不讓誰互相瞪視,珍珠啃完了雞腿,左右看了兩圈小聲勸盼秋:“盼秋姐姐,太子殿下是儲君,如今皇帝死了,自當由他繼承,不會有事的。福安姐姐的爹娘還不知情況如何,說不定正在危險中呢……”


    ‘危險,我看是早死了!’盼秋心中嘀咕,隻是看阿卓也一臉讚同,便沒說出來。


    “那就這樣定了!”阿卓拳頭捶掌心,為兩人的爭論下了決定。


    她腳下如風,摟著福安在樹間輕盈地蹦跳,完全看不出腦中已經開始放空了。


    大仇已報,接下來該怎麽做,甄老頭所說的天命又是什麽,她完全不知道也不理解。隻是心中偶爾有人催促,叫她去尋尋那個原定的、有趣的主角許凡。


    可去找又有什麽用呢,許凡已經死了,阿卓不想記憶裏閉不上的眼睛再添一雙。


    風刮在阿卓臉上有些涼,她低頭看了眼福安,福安唇色青白,蜷縮在她懷中瑟瑟發抖,卻忍耐著沒說一句話。阿卓趕緊將身體中的力量輸送出來,擋在身前為她遮了些風。


    福安察覺到了溫度的提高,抬眼看了看阿卓,小聲謝道:“謝謝你,阿卓姐姐。”


    “不必多謝,是我的疏漏,沒注意到晚風淒寒。”


    “才沒有,阿卓姐姐救人心切,我合該感謝才是。”


    福安講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而且,不單是這件事。”


    沒風灌進來,福安也恢複了幾分精神。有阿卓抱著,她不必動彈,便說起話來。


    “方才盼秋姐姐其實說得沒錯,天子駕崩,太子殿下年幼,必定是會收到轄製的。”


    “過去我在秦府時,也偷偷看過一些史書,說不定會有大臣篡權、後宮奪利。”


    “可是我就是有私心,萬一我爹娘還活著呢,萬一秦府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呢,隻是為了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便顧不得太子如何了。”


    “我也是侍奉過娘娘與太子的,若是他人得知,必定覺著我是個不忠不孝之徒吧。”


    “所以,謝謝你,阿卓姐姐,在我爹娘和太子之間選擇了幫我。”


    “我知曉阿卓姐姐是受過娘娘恩惠的,你且放心,隻要知曉我爹娘的下落,福安立刻自裁,絕不辱姐姐的恩義之名!”


    福安說的堅定,阿卓可以感受到她所說的確實都是發自真心。


    大燕尚武,風氣慷慨激昂,講究‘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阿卓作為皇後看重過的宮人,在時下眾人眼中,就應該為皇後一脈出生入死。


    福安是秦家的奴婢,珍珠不是皇後宮中人,她們做什麽他人管不著。但若是宣揚出去阿卓在曾經的主人血脈,與卑賤的奴仆之身中選了後者,世人的唾沫都足以將她淹死。


    阿卓訥訥,想了想擠出一句:“沒關係,太子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不必著急。”


    阿卓不喜歡太子。


    雖是皇後娘娘的血脈,太子卻更像皇帝,阿卓保證,雖然她也曾陪在娘娘身邊見過太子許多次,他保準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每次娘娘種菜的時候,太子雖然也下地,但眼裏的厭惡與嫌棄是藏不住的。


    而且自從娘娘與皇帝鬧翻後,太子就很少來了,娘娘特意為他留的那塊田也再未種過。


    阿卓撇了撇嘴,盼秋笨,心中隻有皇後娘娘,連帶著也將太子認作一同的了,在夢裏,這叫做‘愛屋及烏’。


    可阿卓知道,太子和皇後娘娘是不同的。


    她用力抱了抱福安,認真說道:“你不必為此去死,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想迴去見太子。”


    至於世人的指責,阿卓才不管。她若是看重這些的人,也不會主動提出去刺殺皇帝了。


    有仇必報,有恩必償,太子於她又沒有恩情。


    福安不信,直以為阿卓隻是寬慰她,心中更是感動,卻更堅定了要為她赴死的決心。


    阿卓見福安不再說話,也以為她已放下了去死的念頭,安心往秦府掠去。


    秦道是櫟陽秦氏的主支,又有宰相的身份,秦府在皇城旁宣陽坊中心,連門前的石獅子都比別人家更威風。


    阿卓帶著福安踏上華麗的琉璃瓦片,躲過房梁下、花叢間的隱秘唿吸聲,一路到了福安爹娘住的下人房。


    剛一放下,福安便無聲且快速地往房中衝去。


    阿卓守在外麵發呆,不一會兒,房中突然喧鬧起來。


    福安哭叫著:“不會的!他們明明說了,會照顧好我爹娘的!這群狼心狗肺唔唔!”


    叫聲一下斷了,阿卓推門進屋,就見福安眼神空洞像是丟了魂魄,一個穿著麻布衣裳的婦人正死死捂著她的嘴。


    那婦人聽到門響嚇了一跳,按著福安要向阿卓認罪求饒,福安掙脫她衝進了阿卓懷中。


    她緊緊抱著阿卓,嬌小的身軀不斷顫抖,張口便是希望破滅的滔天恨意。


    “阿卓姐姐!他們害死了我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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