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傳了旨意,大手一揮,命人退下,獨獨留下了楊士奇。


    他靠在暖塌上,用高枕枕著頭,眼眸在打著盹兒,一個太監小心翼翼的送來一碗剛暖的參湯,就擱在榻上的小幾子上。


    朱棣舒服的道:“這北京的暖塌,就是比金陵地要舒服,楊愛卿,你跟著朕來這北京走了一遭,倒是辛苦了你,怎麽樣,身子還吃得消麽?”


    楊士奇站在塌邊,道:“微臣蒙受聖恩,能夠時刻位列帝側,實乃三生之幸,些許辛勞,不足為慮。”


    朱棣不由笑了,道:“三生有幸,這話兒過了,你們讀書人都說,秀才不出門,就知天下事,朕看哪,這話是你們自個兒騙自個兒。人得多出去走走看看,看到了,見到了,才知道這天下是什麽模樣,這些日子,你有一些長進,比從前務實了不少,不要老是和翰林那些人清談,清談能談出什麽?”


    楊士奇道:“陛下教誨,微臣銘記在心。”


    朱棣眼眸便閉上,道:“來,給朕說一說周禮吧,你要見識,朕也要讀書,咱們相互長進。”


    楊士奇道:“不知陛下要聽哪一段。”


    朱棣眼眸微張:“周禮之中,有沒有帝王會獵於外,而太子代秉國政,謀朝篡位的故事。”


    楊士奇一聽,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拜倒在地,道:“陛下言重,君臣父子,哪有臣子逆君王。兒子反父親的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棣笑了,依舊是枕在榻上。臉色平靜,淡淡道:“你說罷。”


    楊士奇道:“金陵之事,實在蹊蹺,蹊蹺的很,微臣以為,太子殿下乃是純孝之人,即便……即便他有什麽其他心思。可是……可是……”突然皇帝說出那麽一番話,真正是把楊士奇嚇壞了,某種意義來說。楊士奇雖然和太子不親,並且和解縉勢同水火,可是本心上,還是希望太子能夠克繼大統的。現在皇上突然疑心太子。便如晴天霹靂一般,轟的楊士奇有點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楊士奇定下神來,才道:“陛下,太子仁孝,豈敢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懇請陛下明察秋毫。”


    朱棣莞爾一笑:“朕疑心了朕的兒子麽?朕什麽時候說過?”


    這一下子,楊士奇有點傻眼了。說起來天子還真沒有說過懷疑太子的話,隻是問周禮之中有沒有這樣的典故。想不到自個兒……


    他隻有汗顏。道:“是,微臣罪該萬死,不該胡言亂語。”


    朱棣道:“楊愛卿的心,也是向著太子的?”


    “這……”楊士奇沉吟片刻,道:“臣向著的,不是太子,而是祖宗之法。”


    朱棣歎口氣,道:“可是有很多人,卻不是這樣啊,你知道麽?做天子難,做父親更難,你下去吧,這裏不必你伺候。”


    楊士奇隻得唯唯諾諾,告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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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的行宮那兒,就再無動靜了,大軍的調動,與瓦剌人的聯絡,一直都在進行,一切都是按部就班。


    倒是郝風樓和朱高燧等人,已抵北通州,到了北通州這兒,就沒有這麽方便了,這北京附近,軍馬雲集,無數的大軍駐紮各處,北通州這兒駐紮的是一隊朵顏三衛的軍馬,郝風樓和朵顏三衛,一向沒有愉快的經曆,自然而然,不會和他們勾搭,倒是有專人負責接待他們,帶他們前去北京城。


    至於此時的北京城,規模倒是遠遠及不上後世,這裏雖然已經修了行宮別院,也加築了城牆,可是和真正的京城比起來,卻還有些距離,更像是一座軍事要塞。


    天空下著鵝毛大雪,神機衛是南人,此時人人都裹著冬衣,被人安置在城外的大營,郝風樓和朱高燧二人則抵達了北京城內。


    一到了北京城,朱高燧便興致勃勃起來,指指點點,雖是臉凍得通紅,卻是不斷對郝風樓道:“你瞧,那是大成樓,那兒我從前京城去,站在那兒,可看到宣武門的全貌……那兒……”


    二人一邊騎馬,一邊說著話。


    朱高燧仿佛像個孩子一般,勒馬前行,一麵道:“待會給你再看好東西……”


    正說著,迎麵卻有個黃門太監帶著十幾個武士飛馬而來,一見到郝風樓和朱高燧,便道:“前麵可是趙王殿下和海防侯?”


    郝風樓道:“正是。”


    這黃門太監騎在馬上,並沒有下來行禮,而是道:“陛下口諭,趙王朱高燧,與海防侯郝風樓膽大妄為,擅離京師,罪大惡極,立即綁縛,至宮中論罪。趙王殿下,海防侯,得罪了,來人,拿下!”、


    一聲令下,身後十幾個武士再無疑慮,越過這太監,將朱高燧和郝風樓拉下馬來,取來繩索,將二人綁了個結實。


    朱高燧大叫:“鬆一些,鬆一些,勒著了本王,本王要了你們腦袋。喂,也不許勒著了郝風樓,同樣要你們的腦袋。”


    這些武士苦笑,隻得去看那太監,那太監把臉別到一邊。


    武士們會意了,隻得將繩索鬆開,又重新綁一遍,讓二人輕鬆了不少,其中一個不忘行了個禮:“多有得罪,實在是聖命難違。”


    於是一行人押著郝風樓與朱高燧,直接入宮。


    到了北京紫禁城,自午門進去,恰好撞到了楊士奇,楊士奇似乎也是奉旨出來,他目光落在朱高燧和郝風樓身上,突然駐足,飽有深意的看了郝風樓一眼,卻是上前,對郝風樓道:“郝大人,好久不見。”


    郝風樓被綁著,以這樣的姿態見楊士奇,實在是有點兒哭笑不得,隻得道:“楊大人好。”


    楊士奇卻是苦笑:“不好,很不好,你們二人,可是把人害苦了啊。”


    這句話,一語雙關,郝風樓卻朝他一笑,不再說什麽。


    楊士奇便昂起頭來,正色道:“陛下有口諭,趙王與海防侯欺君罔上,十惡不赦……”


    朱高燧大叫:“本王冤枉。”


    楊士奇笑道:“不知殿下有何冤屈?速速陳來,下官好立即迴報。”


    朱高燧道:“太子要殺我,如何是欺君罔上,如何是十惡不赦。”


    楊士奇皺眉:“趙王莫要含血噴人。”


    朱高燧大叫:“千真萬確,句句屬實,我冤枉,我比竇娥還冤枉,我要見父皇,我要痛陳冤屈,我也是兒子,我的命就不值錢麽?別人要殺我,為何還是我欺君罔上來著……”


    楊士奇皺眉,道:“殿下稍候。”


    於是楊士奇飛快去了,過不多時,又去而複返,冷著臉道:“陛下又有口諭,趙王之言,實乃胡說八道,太子仁孝,待兄弟如自家手足,為何殺你,你分明是與郝風樓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大逆不道。”


    朱高燧便大叫:“父皇不辨是非,不聽我陳辯,為何就非要指摘我是胡說八道,兒臣不服……不服……”


    郝風樓忍俊不禁,其實一開始,他和朱高燧就已商量好了的,今個兒非要見駕不可,能不能見駕,就看這朱高燧夠不夠胡鬧了。


    楊士奇倒是一直心平氣和,淡淡道:“殿下,陛下還有口諭,若是你們二人肯認個錯,這件事,便可輕懲,假若依舊不思悔改,可就怪不得國法無情了。”


    朱高燧正色道:“本王隻求沉冤得雪,隻求父皇明辨是非。”


    楊士奇歎口氣,道:“看來你們是非要鬧到不可開交才好啊,好吧,殿下,海防侯,你們再稍候片刻。”


    等到楊士奇這一次去,終於傳來了準信,楊士奇道:“陛下有旨,請罪臣朱高燧、郝風樓,於暖閣覲見。”


    郝風樓和朱高燧都鬆了口氣,二人被押著,直接到了暖閣,到了外頭,楊士奇對外頭的武士道:“既是見駕,就鬆綁了吧。”


    那武士正待鬆開繩索,卻聽暖閣之內一個聲音嚴厲的道:“不必鬆綁,直接將這兩個十惡不赦的罪臣拉進來。”


    聽了吩咐,武士倒也不客氣了,直接扯著二人進去。


    郝風樓一進去,便看到朱棣此時陰沉著臉,一副想殺人的樣子,惡狠狠的看著自己和朱高燧,朱高燧倒是紀靈,二話不說,便開始鳴冤訴苦:“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既不容於兄弟,不如死了幹淨……兒臣寧願父皇打殺了自己,也不願……”


    郝風樓倒還穩重,道:“微臣郝風樓,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朱棣冷笑,似是在看著朱高燧的表演,對郝風樓的話,恍若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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