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妃得罪了丞相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到了許多人的耳朵裏,入了他們的心。


    無知所以無畏啊!


    丞相屬性兇殘,且有越來越兇殘的趁勢,但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清,非得拿著蘿卜找擦子,結果是一擦一個準兒。


    皇後對此的反應是,心裏幸災樂禍到了極點,臉上也不會顯露出來。現在就算她不去對付薑妃,丞相也不會放了她,薑妃生的那個皇長子根本就已經是廢了。


    皇後對丞相這個人其實是很喜歡的,不說別的,就說他強硬地駁斥公主和親的提議,就把她生的幾個公主從未來可能被犧牲的危機中解救了出來。


    有孟相在一日,大慶朝無公主會和親。


    薑妃哭得跟淚人似的,到開華帝跟前訴苦抱屈。


    開華帝厭煩地看著美人垂淚,然後忍不住冷笑道:“難道你想告訴朕你其實沒有構陷大臣妻子,沒有因為丞相對你二叔的建議封賞而心存不滿?”


    薑妃一怔,被淚水洗得發亮的眼眸裏似乎滿是不敢置信,昨日對她溫存軟語不盡寵愛的帝王,今日卻變了心腸。


    “皇上……”


    “孟相是朕的肱股之臣,他心懷的是江山社稷,你卻隻有你自己心裏的那點算計,朕如果為了這樣的你便厭棄為國盡忠的宰輔,天下還有誰敢為朕盡忠?”


    “臣妾……”


    “罷了,你若心裏隻有你們薑家,隻有你的兒子,便不必再來朕麵前虛情假意了。朕如今子嗣是不昌,但也不會就這樣輕易的決定繼位者。”


    “皇上,臣妾心裏隻有皇上您啊……”


    “退下吧。”開華帝大袖一甩,便不再看哭倒在地的薑妃。


    有內侍上前,低聲勸解薑妃,“娘娘,您先請退下吧。”


    薑妃絕望地看著帝王無情的背影,在內侍的攙扶下退出了大殿。


    殿外明亮的陽光顯得那麽刺眼,這二月的風似乎都帶了寒冬的凜冽。


    薑妃扶在廊下的一根圓柱上,不由暗問自己:“我真的錯了嗎?我是皇上的寵妃,為什麽還不能為難一下大臣的妻子?”


    她卻忘了,程雪蘭不是普通大臣的妻子,她是當朝一品丞相的夫人,是一品誥命!


    而丞相又不是一個在正常邏輯下會保持沉默吃悶虧的主兒,所以她那一記悶棍,必然就為自己招來了難以預計的嚴重後果。


    對這件事,威國公私下對孟明遠也有約談。


    “明遠,你這次太冒險了,萬一……”


    “死其實是最簡單的一件事。”孟明遠說得甚是若無其事,在他看來,與其憋屈地活著,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死去,他在這個時代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歸屬。


    “明遠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家中妻兒想想。”老國公苦口婆心。


    孟明遠輕笑一聲,道:“若他們命不該絕,何種情況下都能保得性命。若他們命該如此,那縱使我官再高,權再顯,也留不得他們性命的。俗話說得好,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這個時代的皇帝那就是活閻羅。


    老國公終於死心放棄繼續說服這個丞相孫女婿,一個不懼生死,不受家人生死牽累的人,這就難怪他做事大開大合,百無禁忌了。


    薑妃這次也是該當倒黴,碰到的偏是孟明遠這樣一個混不吝的主兒,他從不按牌理出牌,所以薑妃設計好的劇本完全沒派上任何用場,反而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知幽、涼二州大哥中意哪處?”


    老國公見他轉了話題,便也順著話題道:“幽州地界隻怕仍不會太平。”


    孟明遠微笑,“老國公是中意涼州?”


    老國公笑著搖頭,“明遠這是明知故問了。”


    “那震國公怎麽說?”


    “這便是其中的難處了。”


    孟明遠撇了下茶碗中的浮葉,雲淡風輕地道:“我倒不以為然。”


    “怎麽說?”


    “輪防便是了。”


    “輪防?”


    “對,輪防。”孟明遠依舊不慍不火。


    老國公蹙眉,“邊軍調防動靜太大,會給敵人可趁之機。”


    “誰說要整體調防了?”孟明遠反問。


    “……”


    “局部調整,正好也磨磨刀,不但要調防邊軍,各州守軍也會輪番調防,沒有來犯之敵便囤田養兵,若有來犯之敵,則正中下懷。”


    老國公覺得丞相大人常常都會有不一樣的理念提出來,然後用事實告訴大家這種理念的正確性。


    “我們與突厥、迴紇已經在議和了。”老國公不得不提醒一下有好戰傾向的丞相大人。


    孟明遠呷了口茶,微微眯了眼,似迴味兒一般地道:“上次跟突厥與迴紇兩邊開戰的時候,周邊的一些小國家也小動作不斷,現在咱們正好有工夫跟他們算算賬,清理了周邊,以後就能無後顧之憂迎擊來犯之敵了,何樂而不為?”


    要打仗,那就要動錢。


    所以,這想法跟戶部尚書一說,戶部尚書立時就對丞相大人抱以國仇家恨的目光,“相爺,國庫空虛。”


    “咦,不是剛跟突厥、迴紇兩國要了理賠嗎?”


    “彌補國庫空缺也才勉強而已。”


    “禮部尚書要東西還是不夠狠。”孟明遠由衷感歎。


    對此,戶部尚書很是實事求是地說:“相爺,是您在殿上拿我朝被擄劫百姓換了那些條款的。”


    孟明遠挑眉,“這麽說是本相的錯?”


    戶部尚書很確定地點頭,“沒錯。”


    “本相錯不錯,將來你會看到的。現在,你別死摳著戶部不鬆手,這仗是肯定要打的。”


    “大戰之後該休養生息。”


    “正因為剛剛經曆大戰,正是士氣正旺的時候,就該一鼓作氣拿掉那些搗亂的小國。”這叫趁他弱,要他命。讓他們再趁火打劫,丫的直接滅掉他們這些禍根。


    戶部尚書想想,丞相說的也在理,雖然無從反駁,但是因為涉及到錢的問題,所以他也不想正麵表示他認同。


    孟明遠一瞧戶部尚書沒表示,便笑了,這是默認了。要說盧尚書這小老頭吧,有時候別扭得還挺可愛。


    “相爺,您今天是打算呆在戶部不走了嗎?”


    “本相不能呆在這裏嗎?”


    “相爺,會試時間已經迫在眉睫。”


    “本相又不參加會試,沒有什麽壓力。”


    “……”


    “不過,確實得去跟孔尚書好好念叨念叨,還有李祭酒那個老古板……”孟明遠一邊說一邊起身朝外走。


    戶部尚書趕緊恭聲相送,“下官恭送相爺。”


    “免了,每次看到本相就一副被討債的樣子,真掃興。”


    您以為您不是來討債的啊?戶部尚書暗自腹誹。


    他覺得丞相到哪部呆一段時間,哪部就得被他剝層皮,誰都落不了好,相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本相不痛快,你們誰也別想痛快”的戾氣,就連聖上恐怕都不想太招惹他――因為丫根本不怕死,甚至許多時候根本是在找死。


    誰碰上這樣的主兒,誰倒黴!


    薑妃娘娘其實真不冤!


    她如果沉住氣,在皇長子成年之後再動作,或許就不是現下這麽個孤立無援的局麵。可她偏偏沒沉住氣,當然,丞相這貨根本就沒走尋常路線,他就生敢跟皇帝扯破臉鬧。大有“你鬧我鬧大家鬧,這樣才精彩”的意思。


    孟明遠在往禮部走的中途被人截住了,直接轉道進了宮。


    勤政殿偏殿的東閣間。


    開華帝捏著棋子盯著棋盤不知道在想什麽,這就是孟明遠進去後看到的情形。


    “臣參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丞相免禮,坐。”


    “臣謝坐。”


    “陪朕下盤棋。”


    “諾。”


    棋局一開,開華帝走勢便有些不好,他忍不住抬頭瞪了對麵的人一眼,“安之,你還嫌朕不夠鬧心是不是?”天下敢贏皇上棋的,估計也就他一個了。


    孟明遠捏著棋子觀棋局,口中道:“聖上何必煩惱,江山在握,美人在懷,其實有時候不衝突的。”


    “是嗎?”開華帝忍不住有些咬牙。


    “是呀,”孟明遠一本正經地點頭,“金銀珠寶,華服美飾,您想怎麽寵怎麽寵啊,後妃不幹政則天下太平。不懂規矩的,天下美人多了,聖上換換也不為過。”


    開華帝差點兒被他這話給噎到。


    “朕不是貪戀美色的昏君。”


    孟明遠心明眼亮地落下一子,不疾不徐地道:“貪戀美色與明君其實也不衝突,隻要不是強搶民女和臣妻就行。”


    “彭”的一聲,棋盤被開華帝給砸了。


    “孟安之――”


    “臣有罪。”


    “朕知道你不滿薑妃之事,但你也太膽大妄為了。”


    孟明遠垂手立在一邊,道:“聖上,有時候臣也不想的,可臣有的也不過就是這樣無所畏懼的勇氣罷了。”


    開華帝有好一會兒的沉默,其實,他又何嚐不知道丞相處境的艱難,他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換了他自己處在丞相這樣的位置一定不能如丞相這般遊刃有餘。


    丞相,無疑是能臣。


    隻是這位能臣有時被惹毛的時候會不太聽話……


    “你膽子不小啊,連朕你都敢調侃?”


    “聖上,其實臣隻是說了肺腑之言罷了。話或許直白了點,但這樣的效果臣覺得比經過修飾而成的言辭更能讓人記憶深刻,也更通俗易懂。”


    “虧你也是探花出身。”


    “臣慚愧。”


    “唉,皇後至今無嫡子,朕也心焦啊。”


    孟明遠心裏琢磨了一下,老老實實地說:“臣以為聖上還是應該多去鳳雛宮,機會多了皇子自然也就會有了。”


    簡言之,就是趕緊當種馬播種去吧,親!


    您嫌皇後不下蛋,可您老抱著其他美人睡,皇後一個人她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除非您對綠帽感興趣。


    當然,這話,丞相大人是肯定不會說出來的,他隻是腹誹一下而已。


    “會試將至,安之也當把手上的有功之臣分封之事處理完。”


    “臣知道。”


    開華帝突然想起一事,便忍不住說了出來,“好像你現在就沒去過禮部和刑部了吧。”


    “臣當禦史中丞時便有到刑部公幹的。”


    “朕倒差點兒忘了此事了。”開華帝下意識地便想到了那日在禦史台看到的畫麵,再看看眼前的人,依舊是那麽風流雅致。皇帝他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一聲:一個男人生成孟相這樣,也真是讓女人嫉妒,男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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