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又往前開了一段,不遠處見一支擺道兩旁密陀係部隊,在大片的楸樹下壯碩的軍馬旌旗垂拉,一個個大腹便便、意興醺醺的樣子。領頭一名不惑之年的壯漢催坐騎來到鑾駕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


    “喂呀,喂呀,恭迎我王,罪臣酉蛇添接駕來遲,贖罪啊,贖罪。”


    軒駕停駐之後顏覲便聽到這聲唿號,遂撩開簾櫳往外觀瞧:一個膀大腰圓,梳螺形發纘,麵色紅潤,粗眉散睛,一身富賈儒商打扮的中年豪紳。他盱睢著顏覲,眼神一碰的電光火石間立即展現憨態可掬的笑容,畢恭畢敬的開始噓寒問暖。烏重一見他這番作態便立刻生出一種瞧不上的神色,黃裳這時打斷了他那一個勁的認錯,問道:


    “你是‘酡紅’眾溫沙品的酉蛇添?”


    他虛以委蛇的說:


    “喂呀,難得元吉公老大人能記得小人啊,真是榮幸啊。”


    黃裳道:


    “‘酉’指‘酒’,‘酉’與‘它’聯合起來表示‘酒喝高了行走像擺尾遊走的蛇’。你的名字包含了出生和特征,很有特色,讓人印象深刻。”


    “唉唉唉,正是罪臣正是罪臣。咯。”最後終於還是憋不住打了個酒嗝。然後特不好意思的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你不是隸屬酡紅眾紅的嗎?”


    酉蛇添賠笑道:


    “是紅縱長叫罪臣來的。”黃裳正想問他嘴裏的這個紅縱長,但酉蛇添口快,他繼續說,“密陀如今的情況想必不用小人多介紹了,小人還不是仗著厘務官監酒的身份才被人家拉到密陀的。小人生在溫沙品,溫沙人誰人不懂酒啊,再者小人又得各位大人抬愛,做了厘務官,專司酒業,密陀又是個對酒需求量巨大的地方。到哪都是活著,如今密陀眾更好活而已。紅塵愁縱長又有提攜,自然小人就入了密陀了。”


    顏覲知道這個紅塵愁,以善使纓綢飛棱槍聞名,他道:


    “那麽說,紅塵愁先於你加入密陀了嘍?”


    酉蛇添答:


    “誒誒誒,是的殿下,罪臣就是聽紅縱長的招唿過去的。”


    黃裳道:


    “你口口聲聲,句句不離罪臣二字,你罪犯何條啊?”


    酉蛇添立刻伏倒,聲色俱厲的說:


    “請忘萱王先恕小人無罪呀!”


    顏覲對這號人也沒什麽上心的,何況自己素來也和他們無甚幹戈,雖然他的話讓人不快,但顏覲覺得也不會是什麽大事,便說:


    “說吧,本王恕你無罪便是。”


    “那小人便說了……其實,雖然是紅縱長叫我來密陀的,但包括紅縱長在內,我們都屬於素心王顏覽帳下。這次出外迎駕,也是聽令於素心王的指派。”


    烏重跳出來道:


    “素心王是個什麽東西?我怎麽沒有聽說過。我虹顏晶什麽時候來了個素心王?還叫顏覽?”


    顏覲也道:


    “是啊,本王也不曾記得有這麽一位皇兄啊。”


    酉蛇添仍舊伏地道:


    “素心王原是月白眾安絢將軍,本姓彥,單字一個攬。在素暝晦叛逃之後,月暝晟開始清查叛黨。因他與素暝晦過從甚密,害怕受到牽連,便也南下,稱了王。我王是想聯合殿下反攻月白,鏟除月白暴戾反賊。因此才叫小人來迎殿下。而小人本隸屬酡紅,現今又投靠了素心王,因而有罪,不過小人實在是無從報效忠心啊,重要的是素心王延攬人才的目的就是要攻打月白,所以小人也就入其麾下,萬望殿下體諒罪臣苦衷。”


    這番話,聽得顏覲等人有些呆。反映的事情很多,顏覲倒並不在意眼前這個厘務官的功過是非。那個改名為顏覽的,從自己的角度看,當然是叛晶無疑,可對方卻打著反抗月白的旗號,但又自己稱了王。也不知道他的真實意圖是如何,自己目前肯定是無暇再分出兵力去平滅這樣的人,可又不能任其做大。於是緩和著說:


    “本王還以為你是密陀眾魁派來的呢,不知道這素心王與眾魁的關係如何?”


    酉蛇添道:


    “還算相互信任,但緗索菲眾魁隻是請素心王戍邊而已。而守密陀邊域的便是紅縱長,因此小人才得以見駕。紅縱長吩咐了,先給各位大人接風洗塵,然後再去臨香城。”


    烏重話鋒帶著譏諷的說:


    “嗯,也對,你們這個紅係的縱長調善於經商買賣的你們是很有必要。畢竟誰都不得罪,左右奉迎是爾等的專長。”


    “嘿嘿,大人說的哪裏話來。紅塵愁是我們的縱長,那更是忘萱王的臣下。當初罪臣也是被迫無奈。殿下你是知道的,如今的密陀眾連軍隊都是‘買’來的,嘿嘿,哪有那個實力和虹顏晶正宗鬥啊。罪臣想的是,苟活偷安,得存全身,將來才可幫助忘萱殿下嘛。”


    “放屁~”烏重說了一句,酉蛇添故意裝作沒聽見,他看了一眼烏重後接著說:


    “嘿嘿,殿下能寬恕小人不?”


    顏覲道:


    “恕你無罪,你起來說話吧。”


    酉蛇添叩頭謝過後接著說:


    “這不,聽說我王要來,我就主動請來接駕。大王可千萬不要誤以為這麽多年微臣是故意不作為啊,密陀眾無丁點武力連自保都難,何況還處於亂局之下……紅縱長實在是報晶無門呐,”酉蛇添越說越激動,聲音哽咽開始潸然淚下,“說句該死的話,當初我們都認為殿下已薨於荒野。但後來聽說又有殿下在虹顏晶活動的足跡,我們心裏才終於沒失去希望。殿下如今有這麽多的助力了,待殿下蕩平天下,將來我們酡紅眾人迴歸酡紅隻是時間問題了。如此大願滿足了。殿下一定要體諒小臣的苦衷啊。”


    顏覲說道:


    “好吧,好吧,已經恕你無罪了,一大把年紀哭哭啼啼的不像樣子。”


    酉蛇添立刻轉泣為笑道:


    “嘿嘿,謝殿下金口饒罪。”


    “不過你說沒有丁點武力,這話怕是太欺本王無知了吧。單是本王知道的,你們的雇主緗索菲之密陀,有武號的悍將都有十三名,尤其是香凝綃手下那被稱為‘酩酊三傑’的釀大千、酹江月、酗醞酣。各個都是不世出的人才,你怎麽說沒有武力呢?”


    “嗨呀,我家王上啊,那醇於瓊——也就是號釀大千的那位小爺,不是在閉關造酒就是在去采集風味植物的路上,行蹤神秘、飄忽不定。那醉觴皿,但凡讓他見到了什麽好酒器,他什麽都能出賣。成天就把玩著他那些器物,玩物早就超過喪誌的程度,有所求時他天天在,無所需時他不見影。


    尤其是我那不孝兒酉時醞,”


    顏覲道:


    “喔?酉時醞是你兒子?”這確實讓顏覲很詫異。


    “是啊,人送外號酤酒仙人又自號酗醞酣。王上,你聽這些喝號就知道了,雖然人好找,可對於玉液佳釀之外的事物完全不感興趣。一支箭射過去,他寧可用身子去護酒,這樣的人怎麽堪用啊。人家叔字武號都是用的珍禽異獸、神明鬼吏為號。他們倒好,直接用那些諢號把原先的武號給換了。成天神神叨叨的說些胡話,在一起也就討論什麽‘到底是盛酒的翠樽重要?還是這杯中醁重要?’之類不著實際的東西。整天都是酒氣衝天,大王你說,這樣的東西,怎麽用?”


    畢摩天通靈巧的鼻翼動了動說道:


    “你還不是酒氣衝天的?”


    酉蛇添尷尬的笑了笑道:


    “嘿嘿,我們溫沙人要麽就是釀酒,要麽就喝酒。但釀酒的不喝酒,又怎麽能釀好酒。嘿,改不了……改不了。”


    顏覲道:


    “本王還真沒想到酩酊三傑之一的酉時醞是你的兒子,那他也隨你來品紅了嗎?”


    “嘿嘿,來了,來了。我讓山妻生扯他來的。畢竟這東西對他娘還算是講個孝字。”


    “那麽說酩酊三傑也應該都到了吧。”


    “醇於瓊自然是到了,聽說品紅與密陀的交接處有霸王紅,是做酒的好材料,他先於我們就到品紅收攬開來了。至於醉觴皿嘛,小臣想應該也是到了吧。”【注:杜鵑花的一種】


    顏覲道:


    “好吧,你頭前帶路,本王有事要與香凝綃談,之後再請公子相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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