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數日,天氣也跟著越來越熱,地麵早就不再濕滑,取而代之的是越發幹燥的土地,隨著與炎惢的距離拉近,仿佛每十步溫度就升一格。天色也漸漸變得渾濁,土地也慢慢變得貧瘠,樹木開始隨著前行的步伐而越見稀少。視野所及之處大多都是高矮不一的丘陵,上麵都覆蓋著黑色的沙石,踩上去感覺像雪,一步一個腳印的。


    自從來到這地界,已經走過百裏,卻未見一棵樹木,花草更是不可能出現,也沒有水、湖、池塘,甚至連丁點草皮都未見。讓人不禁詫異,這裏的人怎麽唿吸?這的空氣或許是大自然的憐憫。


    再往前走總算見到了植物,一些緩坡上的有黃、紅顏色暈染一般呈圓形散開,斑斑點點像花斑豹皮膚一樣的不知名植被。


    再往前行,道路漸窄,兩旁的山丘開始往中間擠。目力周圍四處散布著大小不一的坑,都是圓形。酡紅眾這片土地上這樣的圓形坑挺常見,隻是這裏更加集中罷了。目力盡頭有大大小小的火山,有的冒著滾滾濃煙,有的朝天噴湧著火黃的漿液。這裏已經不怎麽能看見活物,唯獨有一種植物遍布山野。


    它泛著銀光,條索茂密而肥厚,像倒插入地的茶筅。在更遠處的那一片,從中央生長出了一節猶如青嫩的幼筍一般的花莖。即便在如此昏沉的光線下,也能見到它們閃耀著晶瑩的絨光。像這片荒漠的大地上,隨風搖曳著綠服銀裳的舞姬。


    顏覲並沒有到過這方地界,隻是在書本上粗淺的預覽了些基本概況,初來此地,他感到非常新奇。火山、荒土、奇花;明黃日、暗沉天還有身著虹氏杏黃軍服的軍人飄搖在其間。這裏的一切都讓顏覲覺得神秘。正在他觀看著周圍的奇花時。遠望的風安置對顏覲說:


    “主公,你看前方那是不是有人?”他當然早就看見了,且看出對方並沒有伏擊的意圖,隻是他也明白,過早說的話,也無濟於事。


    顏覲放眼觀瞧,的確是有一撥人馬在緩緩向隊伍靠來。不多時便可辨識得清對方麵目,這時對方齊刷刷的全體單膝跪下,一聲“恭迎忘萱王”響徹耳畔。隨即對方人馬中走來一位年邁長者,此人便是黃櫨長老——黃裳。


    “殿下,老臣等候多時了。”


    “元吉公!你怎麽到這裏來了?”驚訝之情自然無需多言,顏覲立即翻身下馬,急切的他甚至用上了【長斕遊】的身法,一個瞬步便閃現到黃裳麵前。黃裳畢竟是文臣,麵對這樣的神功,他呆呆的愣神。而顏覲隻是抓著他的手,裏裏外外打量著,好似在看一件久尋不見的玲瓏器是否被磕碰到了什麽邊邊角角一般。


    烏重這時也過來,道了一句“元吉公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樣的自然也奈何不了你。但這金蟬脫殼的過程,元吉公能不能說來聽聽,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


    “哎……怪老夫自己啊,勞殿下與皇盾憂心了。哈,驚心動魄倒是說不上。不過也確實算是虎口脫險。老夫得從他們手中逃出來,完全得虧這位英雄啊。”說著,黃裳袖袍一揮,目光深處、軍隊之中走出來一位颯颯英姿的大將。隻見他鵲尾華镋手中握,湛耀絹甲身外穿,黑色總發衝天際,鷹眼如鉤攝人魂。


    這人便是——深雪直龍!


    “漂亮!”烏重心中讚歎,而畢摩天通則直接喊出了聲。一個人的眼神若是堅毅,且堅毅到了一種程度,便會讓別人對他產生一種信賴。第一次見深雪直龍的竹厭畢節便對他產生了這種情緒。


    深雪直龍巨镋往地上一跺,目光如電,掃視群雄。那眼神非但不會讓英豪們感覺不快,反而是在迎接他目光時有種想要“表現”一下的意味,紛紛挺拔身杆。當然,桃印真夜是個例外。


    深雪直龍來到顏覲麵前,俯身下去,單膝點地,右手握拳拳眼敲擊左胸心髒,左手臂置於額頭之前,奮力往前一推,行了虹顏晶武人臣服的最高禮節。


    這是顏覲沒想到的,畢竟也沒個心理準備,況且多年沒有人對他行如此禮節了。況且這種禮儀的行使,受禮人還不能攙扶,那是表示拒絕,將被行禮者視為一種莫大的侮辱。因此,在深雪直龍施禮的短時間內,顏覲感到多少有些局促。終於,深雪直龍把前伸平行於額頭的小臂打直。這個動作讓顏覲心裏一緊!立馬繃緊神經,雙腳一開,兩手手掌上下一合把對方伸過來的拳頭包住。深雪直龍這才起身站立。


    顏覲攤開掌心,果然是一張精巧的‘命牌’。這個禮節確實依然尚行,但最後這個動作基本上已經看不見了。它代表著一種古老的風氣、喪失的風氣。


    深雪直龍這塊命牌主體為白銀打造的長方形金屬牌,象牙包邊,切割工整。陽麵黑檀木為底做貼片,頂部足銀雕刻龍角獸麵紋,下方是一個菱形,菱形內黃金鑲嵌‘深雪’二字。陽麵空餘部分則用無數細小紅珊瑚挫成的小粒粘在其間。而陰麵自然記錄著一些關鍵信息。【注:命牌形製多樣,多為長方形。記錄著武者最為要害的資料。命牌雖然記錄著與該武人性命攸關的事項,但在某種意義上說,它卻超越了性命本身。這是虹顏晶武人的一種傳統,但由於爭名奪利者大多荒弛信任,其實從肇起年間乃至更久遠的年代開始,民間就已經不再使用命牌了。】而這樣的命牌,顏覲持有兩張。


    其實從這命牌可見看出深雪直龍性格的一麵。深雪二字當然是品名,而他不用本來的姓篆刻命牌之上,足見他有一種不畏世俗輿論的勇氣,勢必要讓深雪二字留刻人間的感覺。往反方向說,也可以講深雪直龍性格的固執。畢竟兩個文字而已,能改變什麽呢?這類的不屑,從桃印真夜的態度中就能看出來。雖然沒那麽強烈,但嘴裏輕聲的一句“哈?命牌。”便可略窺一二。


    顏覲單手攥著深雪直龍的命牌,大惑不解。“閣下何必如此”的眼神明白的射向深雪直龍。而深雪直龍說:


    “龍定當為忘萱王效死!”這句話更是突如其來,沒來由的忠誠讓顏覲困惑。畢竟自己與麵前之人並無什麽實際交集,更無什麽患難與共的經曆。現在確實是需要良臣名將,白得一員大將自然是好事,不過素未謀麵就交付命牌,著實讓人有些惶然。


    “如今天下幹戈頻仍四周禍興,山河破碎如風飄絮。龍生於草莽,卻心係虹顏,戎馬數十載卻未遇明主,如今總算得遇英主,定為忘萱王匡扶大計效犬馬之勞!”


    桃印真夜一聽,無比悵然的自說自話道:


    “他是那樣,那我還就是‘辛苦遭逢起一經’了。不過我倒是不覺辛苦,心酸吧。而讓我心酸的,不就正是那人對麵的那人麽?”


    “想必萱王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黃裳終於開口說話了,他道,“


    不若一邊趕路一邊說吧。”


    “如此也好。”顏覲很快便答應下來,於是雙股隊伍合成一列,繼續向丹惢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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