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昔宮睜著那雙銅鈴一般的眼睛,興趣盎然的看了長劍璆鏘一眼。眼神中充滿了往日的崢嶸與快意,還有一絲絲的羨慕。他小聲自念了一句:“寥落古昔宮,宮花寂寞紅”卻被那好扯嘴皮的長劍璆鏘聽見了,他忍不住又嘲了一句:


    “喲,猩猩人還玩起文範兒來了,錯了,知道嗎?”


    長劍璆鏘當然不能體會紅昔宮這兩句的意味。紅昔宮聞言反樂了一下,睃了長劍璆鏘一下。震聲道:


    “好!就從你怎麽死的說起。”他毫不客氣的對長劍璆鏘道,“你會死於蔓絡靈噬。”


    語言幹淨利落,答案清楚明白。長劍璆鏘見對方言之鑿鑿,不免驚奇的問道:


    “蔓絡靈噬?什麽鬼東西?”


    紅昔宮答:


    “看來你娃娃還沒怎麽接觸過使用虹賦武格的高手。也難怪,娃娃你原先幹盜墓這一行,後又在長劍門修習,再加上虹賦武格本來就少,你不知道也算是情理之中。世間事,有時候確實就是這麽不公平。你們長劍門,呃……包括本帥在內,武學造詣到頭了,也不過提升境界而已。但對敵虹賦武格的人,但凡你中他一招,很有可能就使你不舍晝夜的艱辛苦練化為泡影。這虹顏晶的神明仿佛就是刻意偏袒虹賦之人。”


    “這我知道,我是問你蔓絡靈噬是什麽東西?”


    “哈,無論什麽人,當官的、做商的、學文的、習武的,都被教導要遠離虹賦武格。本帥一樣也是從小被千叮嚀萬囑咐,如果遇到他們要盡量提防,雖然並不是說無法化消,但就如中毒一般,甚至更歹毒。”


    長劍璆鏘不耐煩了:


    “我……”他‘撬’字沒說出來,但語氣還是煩躁的說,“我是問什麽是蔓絡靈噬,你說一堆無關的事做什麽?”


    紅昔宮道:


    “不管你修的是兵器,還是拳腳體術,兩者之間雖然達到的境界不一,但並不會你中途輟界,改學另一功法而對你自身產生什麽不良的影響,至多是會產生自我懷疑而已。但虹賦就不一樣,我們不可能修那種武格,但虹賦武格卻可以練就我們的,乃至至臻之境。可如果我們這類的武格硬要練虹賦呢?”


    長劍璆鏘像嘲笑一個在做白日夢的孩子一樣說:


    “那你就可以雌雄同體了。”


    麵對長劍璆鏘持續的不敬態度,紅昔宮卻沒生氣,展現了非常寬大的容人之量。他說:


    “這恰恰就是你的死因!”紅昔宮接著道,“雖然我們不能直接修煉虹賦武格,但卻有一種特殊可能。”紅昔宮說得斬釘截鐵,不由得讓長劍璆鏘這麽多此一問:


    “什麽可能?”


    “就是你那把‘普通’的重劍,”紅昔宮把話拉迴了開頭,他說,“逐暮人本就是社會邊緣人所組成的群體。我們當然需要源源不斷的人力、財力。隻是不巧遇到了你們。機緣巧合之下,又偏偏讓逐暮頭輔納真兄弟把你那重劍磕傷,顯出了它本來麵目。而當本帥看到它時,才想起與長劍門的那麽一樁往事。對了,娃娃,你知道為什麽你家師尊要把這一門叫做長劍嗎?”


    長劍璆鏘直接答道,語言一樣幹淨利落:


    “以劍化形,由形馭劍,雖手執劍,但心無劍。不拘於劍,以至去劍,是為長劍。對於長劍門來說,劍,隻是一件象征性的東西。尤其是對於我們幾個師兄弟來說,有它無它,都不重要。”


    紅昔宮聽完點點頭,片刻後說道:


    “嗯,所以是長劍,而不是長(這裏他念cháng)劍。你師尊量天尺是位劍癡。所以把這東西傳給你而沒有傳給比你輩分更高的師兄——長劍龍象。或許就是因為你像他。但你娃娃似乎並沒有理解你家老師的真正用意。”


    紅昔宮離長劍璆鏘近了一點,說:


    “就娃娃你剛剛所說的,你師傅其實就是在用械術入體法,以求二者雙修,達到披靡萬軍、睥睨眾生之境域。而你成天這個不服,那個不忿的,見到強者你就想邀戰……”他語重心長的說,


    “雖然長劍門最終追求的是化劍,但你娃娃自己憑心想想,一旦放下劍,你是誰的對手?在虹顏晶最強的皇盾麵前,你不珍惜向他學習的機會,反而瞄準寤寐佑真,雖然他也是出類拔萃的奇才。但他同樣是使用兵器的武者。你懂嗎?”紅昔宮歎氣,“哎,本帥不知道為什麽要和你說這些。可能你娃娃就是比較對本帥的脾氣吧……”紅昔宮一陣剖白心跡,讓長劍璆鏘一時無語,臉上變顏變色。


    紅昔宮又說道:


    “實話跟你說吧。你手上那把兵器,就是你師傅量天尺窮盡一輩子想要攻克的難題!它不是什麽普通的重劍,而是一把顏魂隕金傘的傘柄!”他說,“虹賦武格的起因就是源於所謂的顏魂,而顏魂是什麽。現在恐怕就連擁有虹賦武格的人自己也不知道。都斷了,就如同你手上那把劍一樣。斷了!”他伸出過人的長手臂搭在長劍璆鏘準備起身的肩頭上:


    “現在娃娃你明白為什麽它比常規的那些重劍短了吧。”


    紅昔宮這話實在是石破天驚,長劍璆鏘萬萬沒想到這把曾經想丟掉的斷身重劍,竟然還有這麽一重身份。他把劍拿在手中反複觀摩,被皇甫納真打爛的部分,剝落露出來本真的地方,確實金光閃閃。


    一下子,他便迴想起師傅在臨終時交代的與長劍門宗旨相背離的幾句話,“……為師把這劍允你,持劍禦虹賦,片刻不離手,先入鑒世境,再步意指界,斷身重劍……斷……”突然!長劍璆鏘恍然大悟的喊:


    “我撬你老師的棺材板!原來這斷身重劍的‘斷身’!說的是斷這把劍自己的身!我一直以為是說它很鋒利!我撬你的撬!我還納悶,這破劍這麽質拙,哪裏就斷身了!嘿!原來如此!”


    經過紅昔宮的闡述,長劍璆鏘終究是明白了師傅的用心。一直困惑自己的問題——“我練兵械的,怎麽去搞體術?還要搞到體術的意指境界?這不耍人嘛?”——現在有了答案和目標,欣喜和感恩過後。長劍璆鏘對紅昔宮剛剛留下的問題產生了一種恐懼。


    師傅窮其一生都沒能鑽研出答案的問題,那必然是諱莫如深的事。長劍璆鏘道:


    “師伯,”他終於認真的叫了一句,“你剛才說我們修行械術武格和體術武格的人,如果想要練虹賦武格,是有一種特殊的可能的。那是什麽一種可能?”


    紅昔宮哈哈大笑,“你娃娃,哈哈哈,”半晌後紅昔宮認真說道,“這……算得上傳說了,我也是見到這個物件之後,才想起當年你家師傅和當時眾位英雄豪傑談論的這件事。那年,我們都把你師傅的話當做戲言,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本帥記得,那時量天尺說他已經找到了方法,但苦於沒有承載的器物。僅憑《陸離幻遊記》上麵的幾句話……”紅昔宮迴憶著,說,“也就是他啊,也隻有‘癡’到他那種地步才能去做這樣的事……居然還真讓他找到了。本帥記得很清楚,大約十年後,量天尺來信說,他已經找到了書上提到的‘顏魂隕金傘’的一部分。但他自己被這物件給‘否定’了。想讓我們都來試試……”


    這段過往長劍璆鏘不曾聽師尊說起過,情緒很積極的問:


    “那師伯你去了?”


    紅昔宮道:


    “當然!”他激昂的說,“沒有。哈哈哈”笑過後又道,“那時候,夜蘭皇帝剛繼位不久,天下亂著呢,誰有心思去搞那些,也就是他……不過後來量天尺又來信說找到了一位合適的人。但……”


    長劍璆鏘問:


    “但是什麽?”


    紅昔宮迴道:


    “但是本帥這不也見著你了,雖然是抓來的。哈哈哈。”


    長劍璆鏘不忿的“哼”了一下。紅昔宮說,“你娃娃也不用不服。一會讓你長長見識。不過你首先得明白你家師尊為什麽就能在臨終之際把重要的東西托付給你而不是長劍龍象,這可是你師尊的遺產呐。”


    長劍璆鏘重重的點頭稱,“是,是,對對對。為什麽?”


    紅昔宮說:


    “那還不就是因為你不會被顏魂隕金傘排斥。當然,可能還有你師傅另外的原因。就本帥來說,一拿起你那把破劍我就頭昏腦漲。這個,”紅昔宮搖搖頭道,“就是所謂的蔓絡靈噬,對於本帥這樣的武格,如果強行拿那種東西,就會被吞噬。雖然世間很難聽到這個詞匯,但體術或械術武格的人想要妄圖借助顏魂隕金傘這樣的介質修行虹賦,就會麵臨蔓絡靈噬,哎……對,你今年多大?”


    “我嗎?”長劍璆鏘嘴上應著,心裏想著,“紅昔宮這長相,他姑娘得寒磣成什麽樣,難怪他這麽對我哦,莫不是看上我了?想嫁閨女給我?”想到這個問題,長劍璆鏘心裏打了個寒顫,警惕的問,“師伯,你問這個幹嘛?”


    紅昔宮看他那態度,多少有點不耐煩,厭惡的咂了下嘴,也不說話。氣氛不太愉快,半晌,長劍璆鏘往大了報出一個數字:


    “我今年二十有九了。”


    紅昔宮聽聞,表情略驚,說道:


    “那也難能可貴啊,不到三十就到霄冥境了。”


    “這有什麽,雖然層次不一,但皇盾哪個不是霄冥境界?甚至鑒世和盾開境界都各有一人。”


    紅昔宮臉上掛著喜歡,道:


    “你娃娃一個挖墳的出身,竟然要和皇盾比……雖然量天尺武功了得,也很會教徒弟,但你娃娃不得不承認,你能不到而立之年就進入霄冥境。量天尺給你的這把劍,功不可沒啊。本帥猜,霄冥境界,你應該剛參進不久吧。”


    長劍璆鏘對紅昔宮說自己登臨霄冥境界是依靠的那把自己本來厭棄的重劍,他心有不服的道:


    “那又如何?”


    紅昔宮道:


    “哈哈,你娃娃……總之,不管你承不承認,事實就是如此。雖然本帥也不知道為什麽你就能吸收顏魂隕金傘的力量,但或許老天就是那麽不公平。你就是天選之人。可你這個天選之人,老是覺得你命由你不由天。哈哈,你這性格和那不可一世的紅魔璽有相似之處啊。那……本帥也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怎麽樣?比劃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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