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流江下遊不知何時興起一幫武技超群的強盜。一般官兵若是巡邏時碰見,基本無生還可能。而下級官府又沒辦法組織徹底清掃剿滅的行動,因為他們根本也沒什麽固定的巢穴、基地。


    地方上對他們沒有什麽根治鏟除的辦法。人數不多,危害卻極大。地方惢、品曾向上報告過這幫流匪,也接觸過他們的匪酋,但並沒引起虹顏朝廷的重視。


    其實當時的奏報甚至細到連逐暮人頭領的武學思考都呈寫了進去,裏麵如是說:【……逐暮人頭領名紅昔宮,原是酡紅眾銀朱惢的惢牧。與曾被打入死牢的紫棠眾黛鴉惢的黎城範曾是密友……其人常談:“最致命的武藝,就是在最危急的生死關頭,從而激發出自身本能的反應,事後不斷迴溯那個瞬間,並反複練習的藝術。”從而演化出來一套自己的武學思想並傳習賊眾,其勢漸大……】


    誠如奏報裏麵所說,當有衣食無計的難民或是流寇之輩加入逐暮人,他們進會時總是被要求選一招,不間斷的練習。比如垂直劈砍,那紅昔宮會要這個人無論拿到任何兵器都隻做這一個動作,不論對方以何種進攻方式而來,都要他隻能用一式!完全不計較後果、不思考得失,哪怕飛來的是箭矢或者炮彈……


    瘋狂!十足的瘋狂!


    他們日以繼夜的操練,以至到沒有任何情感能影響到他們發動那一招。所以,即便對手強大於自己十倍、百倍,那個強人也很可能瞬息之間被那毫不摻雜情感的一招給斃了命。


    說他強,的確,強到了極致。說他弱,他也愚蠢到了極致。完全是在賭,建立在一種僥幸之上。之所以他們對生命的理解是那個樣子,由此也可推之一二。


    而就是這麽一幫常人難以琢磨的人,原來就是烏重當時在紫棠眾尋找元吉公的時候,曾在迷流江下遊見過的那幫與寤寐佑真遭遇到的相同屬於逐暮人的“流寇”。


    當時烏重他們麵臨的是更加恐怖的對手,也就是那個被月暝晟封為終南侯的蒼颯沙。在與蒼颯沙交戰之際,所謂逐暮人那幫匪寇並沒有什麽偷襲或進攻的意圖,看上去也不屬於蒼颯沙的部署,所以並沒有引起烏重的重視。


    隻是統一的著裝讓他注意到,並留下了那麽一點印象而已。當時的皇盾烏重與銀藥卿以及喧嘩師花火晴明這若幹朝廷依為棟梁的厲害人物在一起,而且烏重帶領的黑胄軍團對敵的是終南侯!發動滅晶之戰的蒼颯沙!逐暮人那一丁點的人力,不入各家法眼,也是情理之中的。


    黃裳說道:


    “那照這麽看來,蔚繽主不用過分擔憂,璆鏘壯士應該無虞。這逐暮人也就是個民間小社團。依老夫看,他們的領頭人無外乎是想做點打家劫舍的勾當。劫持長劍璆鏘迴去,大體目的應該就是勸其加入。這從剛剛勳君衛的講述中可以猜得出來。”


    在一旁憂心忡忡,一直沒說話的蔚靈璣稍微思考了一下,確實就放下心來。按理說,她不會想不到這一層,而是為情所困。再加上長劍璆鏘居然會被擄掠,這消息確實過於震撼,才使得她那個鬼靈精的腦袋一時間沒了想法。不過她馬上就說:


    “雖然如此,但我們也得趕緊去救人。”


    蔚靈璣說完,沒有得到什麽反響,而是一片沉默。現在的問題當然是要去救人,可是,怎麽救?誰去救?在哪救?都是問題。


    蔚靈璣情急的又說:


    “快!事不宜遲,趁他們沒走遠,我們趕緊追上去,應該還來得及。”


    眾人還是不動聲色,一些人麵露難色。見沒人反應,自己說出的理所當然的話居然像一粒沙掉進空井一般。蔚靈璣冷嘲熱諷的道:


    “哼,我還以為什麽大仁大義。滿口匡扶虹顏,盡逞的是些口舌之能。現在有義士深陷敵手,不趕緊去營救,連句話也都沒有嗎?我看我家大姐保的這個所謂的,”


    “繽主!”烏重嗬斥道,“注意你的言辭!”


    這一聲,把蔚靈璣嚇得整個人都顫栗抖擻,非是因禮教權威,而是純粹的驚駭。而後她才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也才認識到自己的確說得太過分了。


    但沒有人真的把她的話聽進去,畢竟大家都是宦場遊曆的人,而且也沒有誰不理解她這一種世俗人情,也就沒把蔚靈璣說的話當迴事,權且看作情急之下的胡言亂語罷了。


    雖然蔚靈璣知道了自己言有失當,可還是心有不服,不過也不再說什麽,心有餘悸的悶著。


    烏重遂說道:


    “人,當然要救。”


    蔚靈璣從慌怯中迴神過來,惶惶然帶著一點點興奮的道:


    “真的嗎?”


    “這有什麽真不真的,人當然得救,隻是不是現在。”烏重的迴答讓蔚靈璣的心情又落入低穀。繼而烏重又說:“蔚繽主,你也是習武之人,而且並非泛泛之輩。繽主,平心而論,你覺得你打得過長劍璆鏘嗎?”


    蔚靈璣黯然卻又不甘心的說:


    “反正他殺不死我。”


    “嗬……”烏重被她的話逗樂了,訕笑一下說到,“殺不殺得死和下不下得去手,這事我們暫且不論。起碼繽主你得承認,長劍璆鏘不是束手就擒,輕鬆就戮的人吧。”


    蔚靈璣點點頭,烏重接著講:


    “我們今天出發的計劃、行蹤,那所謂的逐暮人並不知情吧?另外,長劍璆鏘先離隊而去,也是他們所猜想不到的吧?也就是說,他們抓住長劍璆鏘完全是碰巧而已。


    從這一點可以證明,逐暮人並不是以長劍璆鏘為目標而設伏的。而恰恰是如此,進而可以認定,那叫皇甫納真的有絕對的實力和自信,對任何進入他們圍獵範圍的人來說,他都有把握,殺掉或者擒獲。殺掉得財,擒獲得人,而且他做到了。”


    蔚靈璣又點點頭,烏重也跟著點點頭,“嗯,逐暮人有多少個像皇甫納真這樣的高手,我們不知道。逐暮人的據點在何處我們不知道……既然對方能殺掉長劍璆鏘而並沒有那麽做,先不說我們能不能找到對方盤踞的地點,就算找到了……”蔚靈璣很認真的聽著,“假設我們大規模的過去……繽主你也是多謀善斷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正是因為救援部隊的到來,反而使得長劍璆鏘深陷囹圄。甚至讓逐暮賊人產生殺害長劍璆鏘的心思。哪怕以他為人質要挾呢?你能承受嗎?你能擔待嗎?”


    蔚靈璣雖然機敏靈巧,但對這類問題的分析還是欠了一籌,加上心緒混亂,剛剛又著實被嚇了一跳,這時間呆呆的如一隻受驚的兔子,早就忘了‘蹬鷹’的本事。烏重連續的幾個問題又問得她無計可施、手足無措,隻是苶呆呆的。


    黃裳此時說:


    “為今之計,先尋萱王登位,而後號召天下英雄,收納各眾,整頓兵馬,重振朝綱。到時,以顏王之威,區區一個遊散匪黨,何足道哉?要一個人,又有何難?”


    蔚靈璣小聲道:


    “到時,究竟是何時?”


    也不知黃裳是否聽見,總之是一副陰沉臉。但那個總繞著烏重轉的花姿煙聲聽到了,這時上前來說:


    “唉,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最起碼,我們現在可以肯定的說,兵零乓啷哥哥目前是沒有性命問題的,而且他應該會受到比較好的對待。”


    蔚靈璣嗬嗬一樂:


    “哈哈哈,乒鈴乓啷……”她重複了花姿煙聲的話繼而自我安慰一般的說,“哎……以他那脾氣,誰會善待他喲。不把別人氣到想整死他,就阿彌陀佛嘍。”


    而後,一行人算是暫時放下了解救長劍璆鏘的問題,繼續往忘萱王府邸前去。人馬的最後,時常聽到蔚靈璣與花姿煙聲的鶯鶯笑語。而在行途之中,果然又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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