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璆鏘見狀終於暫時熄下了攻勢,收住了顏色。寤寐佑真預感不好,雖然剛剛那人被自己斬殺,可麵對如此的情境,絕不可掉以輕心。就這麽一個人都如此難纏,現在一下出來十多個,誰知道他們能有多少道行?誰知道他們意欲何為?一股怪奇的感覺襲上心頭,像北極熊第一次見企鵝一樣。


    饒是如此,帶著小心,但來人依然給寤寐佑真一種平淡無奇之感。這種感覺長劍璆鏘也同樣有,這些人和他在小破廟裏遇到那些強盜的那種卑小之徒的氣息是差不多的感觸。


    寤寐佑真雖謹慎,但旁人一點也看不出來他的盤算。他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稍稍聯係,心下有了主意。他朝著那些人先行了‘飛魂過海決’,再又用了‘接駕決’這兩種手勢。這些東西均是皇盾二爺絕待不二所教給他的,飛魂過海表示打招魂醮,超度亡靈。而接駕決“往往在民間武裝遊勇的團體好用。”二爺的話寤寐佑真當然記得,他保持著那代表恭迎賓客、接神臨壇的接駕決說道:


    “諸位英雄,你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若非不得已,斷不會下殺手。皆因剛才在樹林子外頭,我們二人遭遇暗箭伏擊。自然精神緊繃,進入樹林後看見持兵械的人,難免懷疑,而這位……”,寤寐佑真看了一眼那變成了兩段的人,心裏說話“嘖,武力如此之渣,怎麽……”又迴頭繼續說道,“好漢恰恰撞上。實屬誤會、過失,我們會賠償。請各位諒解、海涵。暗部做事,絕對不可能沒有分寸。”


    寤寐佑真這段話可以說是麵麵俱到了,一是想刻意把樹林裏的這些人排除在設下陷阱的算計者之外,因為剛剛自己與長劍璆鏘的本事,他們是見到了的。應該明白己方不是好對付的那種,知道知難而退。


    二是提出了賠償,因為寤寐佑真覺得,從他們的行跡上看,無外乎是想搶奪財物。本來那箭矢機關就屬於那種性質,隻是自己恰恰倒黴,撞到了他們來“收獲”的時間而已。


    第三點就屬於示威了,寤寐佑真故意的明示自己是暗部的人。雖然虹顏晶政體已然傾覆,但各地尚有臣屬抵抗月白擁護虹氏皇統,未受到戰火波及的眾或惢、品,綱常並未徹底崩壞,政官衙吏執掌如常。民間更是如此了,所以皇家中央倚為持仗的暗部,當然有其威威震懾力。


    對方聽得後,進前一步問:


    “你們是暗部的?”


    他這一問,更加堅定了寤寐佑真的看法,心說:“這幫人果然就是打劫的”。他盛氣淩然的迴道:


    “是,我是暗部皇盾寤寐佑真。”


    按說寤寐佑真說的話有禮有節、有威逼有利誘,現在又把皇盾的名號給報了出來,在一般人看來、甚至地方豪酋那種武裝勢力的眼中,也決不可能把皇盾人員列為打劫對象,如果那樣的話真是有點過於愚蠢了。


    但樹林裏那十多個怪人卻紛紛再次往前,其中一個道:


    “皇盾?皇盾就沒有一個叫寤寐佑真的!少扯淡!兄弟們!殺!”


    對方一句令下,寤寐佑真和長劍璆鏘立刻進入備戰姿態。


    半晌。


    寤寐佑真瞅了瞅長劍璆鏘,對方也是一臉困惑,但仍然給了寤寐佑真一個眼神,示意不可掉以輕心。的確,兩人都見識過對方的能為,他們絕非能輕馭之輩。


    一分鍾


    兩分鍾


    寤寐佑真握刀柄的手都見汗了。


    五分鍾過去了。


    長劍璆鏘突然豹喝:


    “我!撬!你!棺材板子的……”他把斷身重劍往地上一插,“他媽的,你們到底打不打!”


    寤寐佑真也鬆下架勢道:


    “真你媽的服了。不是喊打喊殺的嗎?你們倒是殺啊。幾個意思啊?”他又怒道,“喂!聽沒聽見!?殺~啊。你們倒是殺~來啊。”


    對方任是不動,有幾個人還扭扭捏捏的,看上去似乎相當的緊張、害怕。長劍璆鏘氣得直跺腳的罵道:


    “我,撬,你,我撬!撬!撬!撬你的棺材,板!板!板!”


    寤寐佑真道:


    “哎,這林子是真大,還真是什麽鳥人都有。算了!走了!不玩了!”


    說著就準備上馬,可寤寐佑真轉後每走一步,有幾個人就都跟進幾步。寤寐佑真嗔怒道:


    “嘿~新鮮了啊,要不要臉?我看你們也是使家夥的人呐,怎麽迴事?打也不打,屁也不放,幹嘛呢?打算一直耗下去啊?”他扣扣腦袋道,“喔!喔!喔!我知道了,長劍璆鏘。你看,他們用的是癩狗拜年大法!”


    長劍璆鏘一愣,重複道:


    “癩狗拜年大法?”


    寤寐佑真道:


    “可不是嘛,這功法可了不得嘍。而且他們用的還是升級版!進化版!打算活活餓死我們,你說這套功法歹不歹毒?”


    長劍璆鏘不解,問道:


    “不明白。”


    寤寐佑真說:


    “你看,一般人家去拜年,手裏總要拎著點什麽。而那種流浪的癩皮狗,就死死蹲在門口,唉~一動不動,讓你看著難受。你也知道這畜生要什麽,不打發還不行。你說打死它吧,你又覺得不值當、晦氣。不打吧,它橫豎賴著。但他們不同,他們進階了。他們聰明啊,他們知道我們耗不起……你就看吧,一會肯定有人給他們送飯,我們可不就活活餓死唄。他們能給你吃?而且給你吃,你也要敢吃哦。這就是喪家癩皮狗的陰謀。”


    寤寐佑真說其他的,他們都無動於衷,但說到流浪、喪家這些詞的時候,對方群情激奮,似乎是觸到了他們心底什麽不能侵犯的神聖一樣。然後樹林中此起彼伏的響起“殺!殺了他們!”的喊聲。


    寤寐佑真隨即又打起精神,可……


    即便是這樣。那十多位依然巋然不動,像是腳被釘在地上了一樣,嘴上倒是非常活躍,臉上也是變顏變色。寤寐佑真狐疑道:


    “你們這幫家夥,感覺,嗯……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信仰?”


    旁邊一個人已經按耐不住了,說:


    “棺材板子!廢什麽話,宰了再說。”


    於是長劍璆鏘重提霄冥勁,氤氳的紅霧反映著可怕的殺氣,那是武者渴望的境界,更是死亡的代表。很明顯,銀杏林中很多人見到這樣的腥紅之色都相當的膽怯。這種膽怯怎麽也掩飾不住,可是盡管他們害怕至極,卻也沒有一個逃跑的。這和長劍璆鏘在千歲眾天尺城郊,那個小破廟裏遇到的匪徒還真是有本質上的區別。


    這時長劍璆鏘壓低身姿,大跨一個弓步,身位越過兵器,把插在土裏的斷身重劍斜後兩手持握,用暗勁運劍柄至右肩位置,在他周圍,那股紅暈開始漸漸加濃。這長劍璆鏘那衣著和身形配合這樣的姿勢,配合銀杏樹林的暖黃加上這個場域從他身上散發的紅,不得不說畫麵十分瑰麗華美。


    寤寐佑真又抽神了,隻是寤寐佑真在欣賞眼前的景象而已。在林中那些人,個個都是膽寒的,他們眼中的景象,沒人知道。


    長劍璆鏘這個架勢是橫掃千軍的動作,把身體極度的扭曲,自己與自己較著暗勁,長劍璆鏘嘴裏發出“咿~”的連綿音。到力窮之時,他又喊出了一個類似“銼”的聲音,這聲音從嘴裏發出時,就像一個壓緊火藥的炮筒受到引線的點點火星那般。


    “嘭!”的一聲崩了出去。


    他早就瞄好的那些目標,每旋轉著橫砍一個,都會喊出“銼”聲,接著連續的“銼!銼!銼!”瞬間五個人直接被砍成兩半。長劍璆鏘由著劍旋轉的轉動到下一個人麵前,隻聽到“乓!”“乓!”“乓!”一聲是一聲,一聲蓋過一聲。三聲相當炸耳的聲音傳震整個樹林。


    兵器之間碰撞,發出了耀眼的火花。長劍璆鏘感到極其吃驚,居然有人能擋下他的這個攻擊!自他出世以來,除芝蘭不芳之外,這還是頭一遭!芝蘭不芳擋自己的進攻都會吃力,對麵這個家夥竟然屁事沒有!長劍璆鏘心內的困惑、迷茫可見非常。


    而當他拚劍崩開、後撤,抬起斷身重劍時,赫然清晰的看見劍上有三道豁口。雖然他這把重劍並不是以鋒利為要的,但就是因為這把劍不以鋒利見長,還對磕出了卷刃的狀況,所以更顯得更加異乎尋常!長劍璆鏘看了看劍,又仔細的瞧了瞧對方的兵器,再又四下凝視了剛剛輕易被自己斬斷的人……


    一時,半點動靜也沒有。


    而對方——哪怕說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也知道乘敵手遲疑之機發動攻擊,而他卻——隻是站立不動。


    這時端詳對方兵器許久的長劍璆鏘,總算看清他拿了個什麽兵器。


    可那並不能算作是一件兵器,或者講,不能算作是可以傷人的兵器。很像盾,但又窄又厚。在長劍璆鏘的心裏,幹脆覺得那像一片愚蠢的筒瓦。樣貌和一根碩大的竹節被從中剖開的一半相似,那人在裏麵凹處抓著兩個粗壯的鐵抓手,如此而已。


    這東西樸實、簡單,一看就不是出自什麽名家之手。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愚蠢的東西,擋下了長劍璆鏘那三下犀牛奔撞般悍猛的攻擊。長劍璆鏘很懊惱、很慚愧、很好奇,他道:


    “你這是哪個的棺材板子,這麽硬?”


    寤寐佑真忽然說了一句話,打斷了長劍璆鏘與他的對手的對話。


    “喲!送飯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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