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歎息道:“哎呀!迴家嗎?”


    羅肖克扭頭看了他一眼,調戲道:“峰子,你想家了?”


    江峰扭頭擺了他一拳,考慮到他在開車,這一拳特意收斂著,拳頭與肉體的碰撞之中愣是聽不到一點兒聲音,隨即皺緊了眉頭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峰子,聽著怪別扭的。”


    江峰是駐地裏頭最年輕的戰士,以羅肖克大大咧咧的性格,就很喜歡拿他的長處,捏他的短處,久而久之,兩人就成了部隊裏數一數二的活寶。


    當然,也隻是平常沒任務娛樂時才會這番沒臉沒皮,一旦遇上任務,他們就是赴湯蹈火的壯誌男兒。


    江峰這話讓後座的程迪大跌眼鏡,一時間收不住笑顏:“江峰看起來挺稚嫩啊!”


    蕭辰迴了話:“畢竟年輕,他是駐地裏頭最小的了。”


    江峰皺了皺眉頭,扭頭看向蕭辰,明顯不太情願:“我年齡小,拳頭可不小。”


    語音剛落,便舉起沙包大的拳頭,輕輕得在羅肖克右臂上撞了幾下。


    被撞人不解得看了他一眼。


    “輪到你發瘋啦?”


    他立馬收迴拳頭,指著前方的水泥路說:“你能不能專心開車,前方的都快跑沒影了,行不行啊你?”


    羅肖克平穩得轉動方向盤,油門越踩越低,緊隨著前方另外一輛從駐地裏開出來的軍用越野。


    在做這一套動作之前還不忘白了江峰一眼:“你小子,說這話真是讓我心涼了半截。”


    江峰沒再理會他,蕭辰和程迪在後座笑的得合不攏嘴。這一路上的小吵小鬧,讓他們有那麽一瞬間感受到了歲月靜安,幾乎忘了還身處戰亂的北國。


    車子駛過前方寬闊平整的道路,右轉穿進了一片綠油油的小樹林,小樹一棵挨著一棵,主幹挺直,枝枝相抱。


    一路上都挺平靜,隻有幾縷陽光透過樹葉照在一行人臉上,隨著他們移動。


    半個小時後,前方漸漸出現一些棚戶房,整體陰暗,似乎看不到任何色彩。有些直接用鐵皮搭建,風一吹,便搖搖欲墜發出劈劈啪啪的刺耳聲響。


    程迪往前看了一眼,屋前站滿了一群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人,他們目不斜視得盯著這輛漸漸靠近的軍用越野車,眼神中似乎滿是渴望。


    羅肖克把車子停在外圍,蕭辰先下了車,上前看了幾眼,前方跑來兩名北國軍人與他談話。


    程迪一下車,便聞到一些腐朽的味道,吸多了,總感覺神經刺痛,讓人頭暈目眩。她屏住唿吸,從挎包裏拿出了口罩。


    羅肖克和江峰戴著麵罩也下了車。


    這塊棚戶區樓房是難民區,自從阿羅帝城開了戰,聚集的人便漸漸多了起來。據那兩名北國士兵介紹,這裏原本已經廢棄了許久,政府打算拆除改造,可誰曾想戰爭一觸即發,許多計劃隻得被無期限擱置。


    蕭辰與那兩名軍人談完話,轉身走了過來。


    蕭辰:“今天會有衛生員來,不過應該沒那麽快,在這附近先轉一下。”


    程迪:“蕭辰,你把口罩戴上吧!”


    蕭辰嗯了一聲,戴上麵罩。


    程迪轉頭看站在不遠處的那群難民,他們大腦袋細脖子下麵是骨瘦如柴的身軀,原本白嫩的皮膚被曬得無法用言語形容,像是這片不毛之地破土而出的枯枝。


    阿羅帝城爆發戰爭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他們已經在外也漂流了幾個月。幾個月以來他們食不果腹,雖然政府隔段時間有派送物資,但畢竟數量有限,而在這江河日下的生存中,此時此刻能尋得一處遮風擋雨之處已是十分幸運。


    程迪腦袋轉悠,朝著另一處看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大概十五六歲,散著長發,膚色糯黑,大大的眼睛下麵是高挺的鼻梁,飛揚的塵土落在她皮膚上,像是幹裂開了口。


    女孩扭頭間,也發現了程迪的目光,隨後,她張開嘴笑了笑。這一笑,程迪才看清了女孩的臉,雖然她穿的衣服破爛不堪,但麵容清秀,五官端正,想必以前是個漂亮愛美的姑娘。


    陽光下,女孩笑得十分美麗,仿佛淤泥中的一朵花兒,讓程迪心微微一顫,不一會兒也跟著抿嘴笑了。


    羅肖克盯著前方囧囧可憐的難民群,眉頭微皺,說:“老胡他們那輛車上哪去了?”


    江峰不屑得迴了他:“你開車慢吞吞的,人早都跑沒影了。”


    蕭辰上前:“他們先進去了。”


    在這大中午,光線最強的時刻,蕭辰眼睛被刺得生疼,隻得眯著眼對其他三個人喚了聲:“走”。


    他們穿過那一排排愁眉不展站著的人,走進了破舊的棚戶區域。


    頭頂上,鐵皮被風吹得陣陣作響,兩邊都是低矮的棚戶房,牆麵早已褪了好幾層皮,取而代之的是深綠色的青苔,各種管道年久失修,散發出生鏽的味道,陣陣嗆鼻。


    程迪覺得一層口罩不夠,又戴了一層。


    她抬頭看了看上方,鐵皮密封,一些用肉眼就能看見的水珠依附而下,看起來像是不久前下過雨,便封閉了頂麵,導致現在完全看不到一點光線。


    蕭辰餘光瞥了一眼程迪,怕她會覺得不自在,便靠近她耳邊說:“你迴車上等我們。”


    程迪搖了搖頭,味道雖然難聞,但她也是一同前來的,怎能還沒遇事就退縮了。她隨意玩弄了一下紮得略高的馬尾,疑惑道:“蕭辰,這裏有多少人?”


    蕭辰環視了四周,吞吞吐吐才說出:“剛才那兩名政府軍說這裏大概是五百人左右。”


    程迪微微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一扇破舊的紅漆木門上。


    那扇木門表麵畫著十分簡單的簡筆畫,看得出來是用細小的鉛筆筆尖慢慢描繪而來的。


    木門表麵的紅漆許久沒有維護,露出了暗棕色凹凸不平的木板材質,程迪順勢往那扇門的方向走了幾步,目光又在地上掃了一圈,愣是找不到落腳的空地。


    煙頭、破舊的被子和廢舊的沙發堆積得雜亂無章,散發著難聞又刺鼻的陳舊味道,還隱隱發酸。


    蕭辰抬腿正想往她的方向走,身後突然傳來大聲喧嘩,混雜著難民人群的哭泣聲和男人的嘶吼聲。


    四人轉身朝他們走去。


    撥開人群,空地中央躺著一位頭發糟亂的女人,身側,一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跪在地上哭泣,眼睛通紅。


    正前方一個瘦弱的男人隨手舉著右手邊的椅子,眼看著就要朝著那女人砸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羅肖克眼疾手快,在椅子落地前一秒鍾抓住了椅子腿。


    語言不通,他隻能緊緊握著椅子腿,邊搖頭邊擺手。


    初看,女人的額頭上還有些血絲,刹那間,血液噴湧而出,紅色的濃稠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流,分支,隨即又流成了一條,白色的破衣爛衫很快被染紅一大片。


    程迪二話不說,從挎包裏拿出一卷紗布,全然不顧地麵上的濃濃灰塵,一把跪坐在地上為女人止血。


    她很溫柔,纖細的手指熟練得擺弄著潔白的紗布,在女人額頭上層層包裹。此刻,她沒有其他用具和藥品,隻能用紗布堵住血液,以防止流出太多。


    蕭辰扭頭跟江峰說:“江峰,去車上取些幹淨的水來。”


    江峰應了聲,逆著光朝外麵跑去。


    蕭辰靠近那男人,奪過他手裏的椅子,狠狠得丟到左邊空地上,聲音清脆悅耳,夾雜著許多不滿與憤怒。


    一旁圍觀的難民人群顯然被嚇到了,紛紛後退,加大了圍觀空地的麵積,中間三個男人隨即成為了眾多目光的焦點。


    男人愣了愣,目光在蕭辰和羅肖克身上徘徊了一會兒,垂眸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板,撇了撇嘴,一言不發,揚長而去。


    羅肖克微微動下身子,正要往前幾步,被蕭辰叫住。


    “別追了,沒有意義。”


    他們迴過頭,小男孩早已哭成淚人。


    羅肖克摘了作戰手套走向男孩,男孩臉上的汙泥幾近幹癟,額頭一塊,臉蛋一塊,在他稚嫩的臉上十分顯眼。


    羅肖克半蹲著扶起小男孩,輕輕撫著男孩的臉龐,試圖擦拭去他臉上的汙泥,來迴了好幾次都沒有辦法弄幹淨。


    愁眉之際,江峰提著一個幹淨的小水桶,放在程迪邊上,轉身看了看後方,問道:“那個人呢?”


    蕭辰說:“別管他了。”


    程迪從挎包裏拿出壓縮毛巾,在水桶裏泡一下,那毛巾瞬間膨脹。


    她輕輕擦拭去女人傷口周圍的泥土,她很平靜,直勾勾得看著程迪的臉,目光中滿是感謝與無法不言語的問候。


    本來難民的生活就是餐風宿露苦不堪言的,還上演這一幕著實是讓心涼了半截,她扭頭問道:“這裏經常發生這種事兒嗎?”


    蕭辰半蹲著身子,在男孩頭上撫摸了一下,淡淡得迴答:“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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