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迪惶惶不安地拉開門,探頭探腦得看了一眼。


    漆黑寂靜的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了,萬籟俱寂,頭頂上方的吊燈搖搖欲墜,發出咯咯的聲響,而目光下被恐怖分子走過的青石板路,似乎變得比剛才更加陰森,讓她不寒而栗。


    觀察了足足有十分鍾,程迪才輕輕邁開腳步,從門後出來,又小心翼翼地走著跨度很小的步伐,生怕弄出一點響聲,再把剛才那幾個人吸引過來。


    在強大的恐懼感鎮壓下,程迪甚至覺得自己連唿吸都是錯的,沒過一會兒,她的雙腿就開始情不自禁得發起抖來,每走一步,都像處在懸崖邊緣,對前方的道路,更是望而生畏。


    要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到北國來的,對她這種二十三四歲的女孩來說難免是耳食之談,她也有正常人的心智,也會害怕死亡。


    此刻的她多麽希望能看到政府軍或是維和兵。


    不管是誰,隻要能救她,她也感謝上蒼。


    大概走了五分鍾。


    一隻小狗吐著舌頭,歡快得從轉角處走出來,程迪捂著嘴,差點就喊出聲,愣了一會兒,又好像看到了曙光,她悄悄得跟在小狗後麵。


    小狗走起來左拐右拐,毫無目的她隻能賭一場,說來倒也挺可笑的,在這最無助的時候,竟是一隻狗狗給了她勇氣、給了她繼續往下走的方向。


    一人,一狗,邁著有節奏的步伐向前行走。


    每次轉角,程迪的心都懸在半空中,生怕一不小心就到了委肉虎蹊的境地。


    忽然前方傳來了說話聲,這對狗狗來說,不過是聽見了能讓它興奮的聲音,無法判斷處境是否危險,搖頭擺尾的就徑直跑過去了。


    程迪正琢磨著要不要跟上去,突然,小狗的慘叫聲傳來,緊接著是男人的說話聲。她頓時毛骨悚然,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貼在牆邊,不敢探出頭。


    那兩人的說話聲漸漸清晰,也越來越大,程迪聽不懂,隻覺得在唿喊著什麽。


    想來她才當無國界醫生三個月之久。這三個月裏,她隻見過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傷者士兵,沒有親眼看到過戰爭,隻記得恐怖分子那張張麵目猙獰的麵孔。


    她很想瞥一眼死去的小狗,可心底的恐懼早就已被無限放大,無奈之下,隻得轉身朝著反方向跑,這一緊張倒好,腳踢到了石子,萬分恐懼的她愣是沒注意,恐怖分子,卻聽見了。


    兩個恐怖分子喊著,通過腳步聲,很容易分辨出了程迪的位置。


    程迪聽到喊叫聲,如驚弓之鳥,一刻也不敢迴頭,加速奔跑起來,她能感覺得到,他們追來了。


    可背著背包的女生,哪裏會跑得過男人。程迪的背包很快就被恐怖分子從後方扯住,男人的力氣很大,這一抓,她沒有辦法再拉開距離。


    鞋底不停得摩擦在地麵上。


    心底的恐懼被無限放大,那一刻,她瞬間想起了犧牲掉的“戰友”。


    林文的臉龐在她的瞳孔中越放越大。


    程迪雙手四處揮舞,拚命掙紮,大約過了三四秒,她抬起右腳狠狠得踩向恐怖分子,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讓恐怖分子鬆開了手。


    一掙脫開,她又接著跑,一不小心被腳下凸起的青石絆倒,隨之而來的,是疼痛的麻痹感,鮮紅的血液染紅了一大塊白皙的皮膚。


    程迪強忍著疼痛,手撐著地麵,迴過頭,雙腳拚命得在地上摩擦後退,企圖拉開與恐怖分子的距離。


    女孩掙紮後退的身影讓那兩人臉上漸漸蕩漾出了春意。


    他們收起了刀刃和槍,麵容猥瑣,露出野獸般的獠牙,一步又一步得走過來。


    程迪害怕到哽咽,劇烈的唿吸讓她臉頰發熱,一瞬不眨得盯著路燈下那兩個恐怖分子的輪廓,他們時而麵目猙獰,時而露出令人作嘔的笑臉。


    眼看那人就要伸手過來,程迪張開嘴,卻叫不出聲音。忽然間,那恐怖分子的手被一隻強有力的手牢牢抓住,緊接著,一記左勾拳重重得落在那個恐怖分子臉上,他瞬間破防,下意識得用手捂著臉,企圖抵擋下一次的進攻。


    可還沒做好防備,他就被一記窩心踹踢翻在地。


    後邊,另一個恐怖分子身後也出現了一個身影,身手敏捷,速度極快,手裏拿著什麽東西狠狠得刺在那恐怖分子脖子上,那人瞬間翻白眼倒地。


    聽見聲響,程迪擦了擦濕潤的眼眶,見路燈之下,站著兩個身穿迷彩服戴著黑色麵罩的高大男人。


    對上那軍人的眼神,一股熟悉的感覺戛然而生,那雙深邃的眼眸和氣息,她再熟悉不過,站在麵前的,正是蕭辰。身後另外一個是羅肖克,手裏握著一柄小刀,站在那具屍體旁邊。


    這兩個維和兵就像上天聽到了她的唿喊,出現得不早也不晚,時間剛剛好。


    蕭辰扯下自己的黑色麵罩,在路燈和月光的交織之下,露出一張俊朗的麵容。


    他伸出一隻手對著坐在地上的程迪說道:“這塊區域的人都撤走了,你怎麽還在這兒?”


    程迪愣了一會兒才伸手過去,此時她內心歡喜,想哭,卻又忍住。


    燈光下,蕭辰戴著的黑色作戰手套露出五根修長的手指,起初程迪碰到時,全身還有觸電般的感覺,借著蕭辰的力量,才站起了身子。


    “我跟同伴走散了,現在不知道該往哪裏去。”程迪解釋著。


    話一說完,程迪側方的恐怖分子拔出刺刀,嘴裏用著他們聽不懂的語言辱罵了一句,兩秒鍾後狠狠得朝著程迪的方向刺過來。


    蕭辰迅速抓起程迪的右手手腕,往自己身邊拉,程迪躲過了刺刀。


    刺刀冰冷的身軀反射出蕭辰凜冽的眼神,他找準時機,抓住恐怖分子的手腕,別住那人的關節,用力往恐怖分子的身後扭。


    羅肖克迅速跑過來給了當頭一棒。


    程迪被嚇了一跳,她想叫住蕭辰,可她被他剛才冰冷銳利的眼神嚇住了,呆呆得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那你先跟著我們走。”羅肖克笑道:“現在給你指一條路出去的話,也很危險。”


    蕭辰不作聲,在那兩個昏死過去的恐怖分子身上搜尋著,找到了兩把手槍和利刃。


    “跟緊我們,一切小心。”蕭辰語氣輕快,走在了程迪前麵,羅肖克則是跟在程迪身後。


    有了蕭辰帶路,程迪眼前的道路似乎明亮了許多,她不再懼怕,隻因身邊多了可以保護她的人,她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緊隨其後。


    就在她以為可以直接離開這裏的時候,前方突然響起了槍聲,程迪心一顫。


    透過眼前房屋的兩扇窗戶,他們看到,恐怖分子俘虜了幾個身著北國政府軍軍裝的士兵,而在剛才響徹天際的槍聲之下,其中一個士兵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程迪捂著嘴,不敢吭聲,蕭辰和羅肖克也隻是靜靜得看著。


    “你,快點把同伴的位置說出來。”其中一個恐怖分子說著英語,窮兇極惡得盯著跪在地上的政府軍。


    那幾名政府軍站不起身子,是之前與反政府軍的戰鬥中受的傷,正在阿羅帝城休養,不料恐怖分子趁虛而入,抓了五六個養傷中的政府軍。


    “你們,不得好死”兩個口吐鮮血的政府軍抬眸盯著恐怖分子,眼神中充滿了悲憤與不安。


    緊接著,一刺刀從他們胸膛迅速穿過,程迪是醫生,見過的,隻是頭破血流的傷者,哪裏見到過活生生的人被刺死的呢。


    她頓時紅了眼眶,低下頭癱坐在牆角之下。


    蕭辰見狀想過去拉一把,無奈程迪動彈不得,對方有十幾個人,個個手裏頭拿著槍,而他們此刻隻有兩個人,還帶著程迪,也不能吸引其他的恐怖分子。


    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是沒辦法營救,他們停留了一會兒,程迪才緩過神來,被蕭辰拉著胳膊踏上了出城的路。


    三人跑得很輕快,即使在這樣寂靜的夜晚都幾乎聽不見腳步聲。


    期間也考慮到程迪的體力,蕭辰轉身抓住她的背包,說“我幫你背吧!”


    那聲音在夜色之下,程迪聽得格外清晰,她說了聲謝謝,聲音很小,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見。


    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看到了出城的封鎖線,另一頭,是北國政府軍,後麵還站著幾名中國的維和兵,是蕭辰的戰友。


    政府軍官上前檢查了一番,才放他們出了城。


    “蕭辰,羅肖克,你們沒事吧?”其中一個維和兵上前來,問道。


    “是恐怖組織,主要的火力應該還在南嶺鎮,這邊不會那麽快攻過來。”羅肖克說。


    程迪一聽到南嶺鎮,就有些緊張,想起了那條讓她提心吊膽的短信——亞當此刻就在南嶺鎮。


    程迪上前問道:“你們之後會去南嶺鎮嗎?”


    接他們的維和兵愣了一會兒,緊接著笑道:“小姑娘,中國來的?你知不知道現在逃命要緊。”說著,抬手指著前方一處空曠渺無人蹤的道路,說:“居民都撤到那邊去了,你也快些…”


    “我朋友在南嶺鎮。”程迪打斷了他的話:“我必須要去找他。”


    蕭辰轉了個頭,看著她,然後平心氣和地笑著說:“現在特殊時期,南嶺鎮已經不安全了,過去很危險的。”


    “我是無國界醫生,去那裏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羅肖克笑著:“姑娘,你是中國人,保護你也是我們的責任。”


    程迪不作聲,低著頭,著急得拿起手機,終於來了一些信號,但依然沒有收到亞當的迴信,頓時心急火燎,急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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