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頭放迴去。”手裏的腦袋開口,聲音是每日夜裏聽到的那種帶著低緩的平和。


    奇怪,聽著還怪好聽的,沒有往日那種厭惡感。


    他抬頭,天完全亮了,除了剛剛跳樓的傷,浸透到骨子裏的痛苦已然散去。


    “好的。”溫禮說。


    零零散散的人體拚圖少了很多塊,溫禮看著地麵上的灰塵,猶豫了一下,指頭用力想要鬆開,僵持了半天還是將腦袋穩穩捧在手裏,放不下去,“髒。”


    “沒有關係。”人頭說。


    “……”


    溫禮不放,固執地把人頭捧在手裏。


    他不知道自己在固執什麽,就是不想聽話地放手,把這顆頭顱放在地上。


    盡管這顆頭顱已經在這裏擱置了很久,放迴去也沒有什麽問題,不會更髒了,但他依然不想那麽做。


    犯病了吧。


    腦子抽了吧。


    一天天總要抽風個幾次。


    這很正常。


    “髒。”他隨意找了個理由,又說一遍。


    聲音很低,幾乎是含在唇齒間嘟囔。


    手也不幹淨,血液混著翻找屍身渲染的汙漬,沒比地上幹淨多少,實在沒有資格說這樣沒有道理的話。


    人頭看著溫禮,對視片刻,金色的眼眸中閃過無奈,“算了,你要抱便抱著吧。”


    手中驟然一空,溫禮看著眼前的碎屍顏色變淡,絲絲縷縷的光芒把軀殼連接,最後眼前人化為金色的光點,重新組合為人形。


    黑色的長發散著,他身上裹著白色的古式服裝,瑩白的絲線在他身上勾勒出神性的距離感,讓人不能直視,那張臉上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漠,碎金的眼眸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帶著獨特的溫和。


    “小家夥,你長大了。”他說。


    “我早就長大了。”溫禮上前兩步,臉上一派虔誠,“主人,請享用我吧。”


    “……”


    溫禮看著那張臉上一瞬間出現的崩壞表情,覺得蠻有意思的,神的臉上還會有其他表情嗎?


    會有……痛苦嗎?


    這張神性的臉,展露出那樣的表情……


    想看。


    想。


    內心的想法他不曾展露在臉上,表情一派純良,眨巴著無辜的眼睛。


    “我不是你的主人,小家夥,還有。”神猶豫了一下,決定糾正溫禮的錯誤想法,“我不會享用你的。”


    “我本就是你的血肉,我完成了我的使命,現在,你該把我吃了,讓我迴到你的身體裏去,難不成你不要我了嗎?”溫禮看著他,真誠地疑惑。


    “你不是我的血肉。”話說得艱難,頗有些啼笑皆非。


    “不可能。”溫禮搖頭,“如果我不是你的血肉,我不會與你感同身受,那些夜晚的痛苦,你身上發生的,我會跟陌生人一樣遠遠看著,而不是,與你同在。”


    溫禮和那雙金色的眼眸對視著,從中看出了特殊的憐愛。


    那雙眼眸不應該出現任何情緒,因此每次展露出不同,都格外特殊。


    “小家夥,不必惶惑。”他抬手輕揉地落在溫禮的頭頂,“你不是我的造物,你不單單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工具,你的身體裏,有我的靈魂,我們本應同在。”


    溫禮看著他,嚐試理解這段話,沒整理出頭緒,搖頭,“不可能,你是神靈,我隻是你隨意捏造的玩物,這個沒有忘記,我開始,我是說最開始的時候,你捏造了我,隻有一個軀殼,但我違背了你,我長出了心髒!”


    “你現在可以把它挖出來了,那是違背你長出來的,把我吃掉吧,主人。”溫禮臉上盡是乞求,甚是卑微,仿佛是冬日裏街頭巷尾搖尾乞憐的流浪狗。


    可憐的流浪狗心想:快點吧,媽的,磨磨唧唧,為什麽要跟我說話?看著一模一樣的臉不隔應嗎?不管了,再裝作乖巧一點,快點把我的心髒挖出來,快點扭斷我的脖子,快點,那樣就不用活了,就徹底結束了。


    撲通,撲通,撲通。


    有聲音。


    心髒在跳動。


    那是造物違背自己造物主的意誌而出現的異端。


    “那是屬於你的。”對於溫禮的要求,他這樣迴應。


    “放屁!”溫禮忍不住了,臉上的乖巧情緒頃刻間收迴,他帶著逼迫的狠意,厲聲道:“我不管你到底是為什麽把我創造出來,現在!立刻殺了我!你知道我活得有多難嗎?你知道我有多麽渴望這一天嗎?你以為我過得有多好嗎?過往的那些經曆,你看見了多少!你清楚嗎!我的痛苦,你是否看到眼裏!都怪你!你帶來了這一切的痛苦!”


    這話很過分,不管不顧地把自己遭遇的一切苦難推過去,神一定會被激怒的,但是沒關係,這就是溫禮的目的,激怒他,在死去前能夠看到他臉上出現惱怒的情緒,也不錯。


    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鍾。


    出乎他意料的,那雙金色的眼眸依舊溫和,疼惜地看過來,溫禮手中匕首翻出,握在手心,他看著那雙眼睛,滿滿地抑製不住的殺意湧動,“殺了我,我再說一遍。”


    “我做不到,小家夥。”


    溫禮很生氣,麵目猙獰,手上的傷口隨著他用力握拳再次崩裂,血液嘀嗒落下,他不管不顧,憤怒侵占了他的理智。


    為什麽?


    為什麽隨意把我製造出來,扔在一邊不管不顧,我知道你過得痛苦,但我憑什麽不能恨你?你安撫我的那些話,初聽時我覺得格外動聽,甚至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但是時間久了,你在哪裏?都是屁話!假的!


    如果你死去,我就不會痛苦!


    ……但是你死了,我的意義就消失了。


    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複雜的情緒在心頭交匯,紛雜淩亂,就在這時,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身影走近,張開手,抱住了他。


    將要燃燒到頂點的憤怒一瞬間停滯,風聲也消停下來,憤怒瞬間降落平息,耳邊的聲音迴蕩在耳中,撩起一陣麻癢,像一隻小兔子在耳朵裏亂蹦噠,他說:“辛苦了。”


    溫禮怔怔地被發絲撲了一臉,鼻尖嗅到了血的味道,雖然造物主被自己弄髒的臉上已經恢複幹淨,但還有遺留下來尚未消散的味道,溫禮杵著不動,跟這個沒有距離感的造物主掰扯,“你抱我,我也還是想死的。”


    “嗯,我知道了。”造物主說:“但是現在,我被人欺負了,為了最後好的結局,幫我好不好,小家夥,真相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尋找的意義,也並不是那樣單薄,你會找到你想要的,在這之前,不要用你壞掉的腦袋去思考任何的事情。”


    溫禮被擁抱著,心想他要幹什麽來著?對了,要去死,但是這個造物主太脆弱了,為什麽要抱我呢?是乞求嗎?這樣脆弱的神,路過的狗都能踩兩腳吧。


    還七零八落的。


    他真的有能力把我殺死嗎?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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