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醫生一身白大褂,扣子開著,露出內裏淺藍色的襯衫。


    他左胸佩戴的銀底名片上刻著一串花體英文,莫離沒細看,視線追隨著來人一直到床邊。


    青年拉開床頭的椅子,坐下,把懷裏夾著病曆的膠合板擱在櫃子上方,抬頭望過來,禮貌微笑:


    “你好,我叫夏添。”


    與銘牌上的名字截然不同。


    莫離稍稍抬頭,與人視線相對的刹那,意外地發現夏添的瞳孔是一種近乎於透明的白。


    他皮膚細膩,鼻梁高挺,唇很薄,笑起來的時候鳳眼微眯,透著令人難以捉摸的感覺。


    “有什麽事嗎?”


    莫離靠著床頭,嗓音帶著點微弱的鼻音,有些悶,眼神平淡。


    “嗯……”夏添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迴應,別開視線,餘光看見櫃子上有一籃水果,“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他伸手從果籃裏抓出一隻通紅的蘋果,手指骨節分明,指尖蔥白。


    雪白的睫毛微垂,他低下頭,手心憑空出現一把水果刀,沿著蘋果頂部一圈圈地削下果皮。


    莫離視線從他半長的黑發挪到睫毛,微微停頓。


    如果問他對這人的第一印象是什麽,莫離會說,夏添不像個人類。


    姓名與銘牌的衝突,睫毛與發色的區別,以及精致過頭仿佛人造的五官,都顯得他像是套上人皮的某種其他生物。


    莫離垂眼望著他削蘋果,按在床上的手心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一把匕首。


    長長的紅色果皮旋轉著向下,剩一截就能完完整整的削下來。


    水果刀分離果肉與果皮的沙沙聲停頓,啪嗒一聲,果皮掉進垃圾桶裏,半路斷裂。


    夏添怔了兩秒,削完剩下的果皮,抬頭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好久沒削了。”


    “你想和我聊什麽?”


    莫離沒搭理他,直截了當地問。


    空氣中寂靜下來,他見對方淺色的睫毛微顫,抿起嘴唇,低頭又展示起自己利落的刀工。


    淡黃色的果肉從頭到尾切開一條縫,分成大小相等的月牙形,擺進盤子裏。


    “聽說你下午一直在休息,沒有吃飯,先稍微吃點水果。”


    夏添摸出一隻銀色的叉子插進果肉,遞給莫離,對方無動於衷地坐在床上,桃花眼抬都沒抬一下。


    姿態隨意,卻也不掩飾警惕。


    夏添微微吐出一口氣,遺憾地收迴盤子,視線落在人臉上好半晌,才斟酌著開口:“我們以前見過,不過,你也許不記得我了。”


    “我對你這張臉的確沒有印象。”


    莫離咬重了“這張臉”幾個字,心底幾乎已經確認夏添是個擅長偽裝的人。


    他並非醫院的醫生,隻是偷盜他人的身份混進醫院,想從醫院或者自己手裏得到點什麽。


    莫離更傾向於後者。


    “這的確是我的臉。”夏添聽懂他話裏的擠兌,沒什麽異樣地雙腿交疊,插了塊果肉塞進嘴裏,腮幫子微微動著,咽下,“不過和你相處的那段時間,我用的是別人的身份。”


    莫離挑了下眉,隨口一問:“沈清辭?”


    “……”


    正插蘋果的夏添表情明顯僵硬起來,臉上人機似的微笑消失,眉頭蹙起,鳳眼眼尾下壓。


    表現出一種人性化的煩躁和尷尬。


    莫離也沒想到自己隨手抽個獎就抽對了,他手掌按著刀柄,下意識想要一刀捅死夏添,解決這個害自己頻頻得a的bug。


    然後又想到他跟宋言初也有關係。


    “這和我說的不是一件事,不過,沈清辭的確和我有些關係。”夏添好半晌才恢複正常,淺色的睫毛染成燈光暖黃的顏色,映在眼底,“你可以當他們是……唔,我一部分意識的投影,我並不具備操控他們的能力,隻能在他們死後獲知他們一生的記憶。”


    他抬了抬眼,清透的白色瞳孔籠著層曖昧不明的暖黃色,“坦白地講,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我對你毫無想法,你不需要答應他們無禮的要求。”


    無禮的要求?


    莫離稍稍迴憶了一下,問:“你是指發生關係?”


    話落,夏添唿吸明顯急促了一瞬,表情管理也隨之失敗,露出一副夾雜著尷尬、無奈、難以接受的複雜表情。


    末了,才從喉嚨裏擠出一聲近乎於破碎的迴應:


    “對。”


    “你為什麽要一直阻礙我?”莫離問他,“你隻要不來煩我,我當然不會和你發生關係。”


    “不是和我——”


    夏添飛速地解釋道,想否認,又清楚這不可能是原主的想法。


    按照任務世界的傳統模式來看,沈清辭這輩子唯一可能發生關係的對象隻可能是他命定的主角,而不是莫離。


    這部分隻能是他的問題。


    “算了,我隻是來提醒你,至於要不要同意是你的事情。”夏添認命地垮下肩膀,長歎一口氣,“還有,抱歉,我沒想過要阻礙你,我隻是太久沒有見到你,所以想以這種方式看到你。”


    “……你哪位啊?”


    莫離上下打量他好幾次,還是沒能記憶裏找到類似的人。


    這表現得像他老友的人到底是哪來的?


    而且,他也沒朋友啊。


    細數這些年做任務的過往,他唯一稱得上有交情的隻有餘辰一個,排除掉這個時期,隻能追溯到更早他還活著的時候——


    紀年。


    莫離從記憶落灰的角落裏翻找出這個名字。


    一個剛從精神病院迴來的少年,走進家門,第一眼就目睹自己用砍刀砍碎了他母親的腦袋。


    當時的氛圍堪稱凝滯。


    就在莫離提刀準備砍了他時,骨瘦如柴的少年麵色自如地放下帆布袋,走進廚房燒上開水。


    拖鞋沾上粘稠的血液,在地板上踩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水開的鳴音響起,少年從門口探出半隻腦袋,歪著頭問他:“喝什麽茶?紅的?綠的?”


    莫離對此記憶深刻。


    ——


    “是我。”


    夏添點點頭,並不奇怪莫離還記得自己。


    他該說的話已經說完,該做的事情也已經做了,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夏添吃完盤子裏的果肉,準備走人的前一刻,透明的白眸停在莫離臉上,仔細打量。


    他不覺得自己對莫離有異常的欲望。


    哪怕他不得不承認,這張比他過往記憶裏更成熟的臉龐仍然漂亮,而且比少年時期更有韻味。


    宛如桃花的眼眸眼尾洇著病理性的淡紅,鼻尖掛著細密的汗珠,嘴唇很薄,也很紅。


    很軟。


    夏添唿吸微滯,趕走腦海中多餘的想法,思索兩秒,說:“其實你的第一場任務,我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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