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第一下的時候門裏沒什麽動靜。


    夏衍又敲了兩下。


    而屋裏的夏眠正在跟準備去上班的陸燼親親,一再被打斷令他不悅地蹙眉。


    他踮腳,淺淺的親了下陸燼的唇瓣就分開了。


    “你先走吧。”軍校那邊夏眠因為搬家請了兩天的假,今天還是假期時間。


    他最近請假確實有些頻繁,夏眠琢磨著之後迴去軍校要優先幫助可愛的同學們徹底精神疏導一番。


    畢竟他們代表帝國未來的軍事實力。


    陸燼摸了他的唇瓣,眼神略帶不悅地看了眼門口。


    “早餐記得吃。”


    他把暴君留下了,“有人欺負你就讓暴君和球球去。”


    他看了眼正翹著小腳吃包子,嘴角沾了油漬的球球。


    自從陸燼答應讓球球拔太陽花,球球內心就對陸燼親近了很多,幾乎像是一個唯命是從的跟屁蟲了。


    它把包子塞進嘴巴裏,手舉高高,“球球會做好的。”


    夏眠想通了什麽。


    啊,原來昨晚不是陸燼,而是球球去了夏潮房間裏啊。


    門口又響了幾聲,夏眠看了看覺得球球好像沒有什麽心理陰影才去蹙著眉開門。


    陸燼在夏眠開門前從窗戶走了。


    “有什麽事?”夏眠表情有點淡。


    他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和這個名義上的二哥的唯一一次會麵就是將他趕出門那次。


    他僅剩的財產——小書包,好像就是被夏衍踢到了髒兮兮的雨水裏。


    他不喜歡他。


    夏衍看著拉開的房門,以及夏眠臉上有點冷淡,似乎看陌生人的表情,嗓子有些發幹,他垂下手。


    “我想跟你談談,有空嗎?”


    夏眠,“就在這兒,有什麽事你說。”


    他掀開眼皮看了夏衍一眼,“如果還是剛剛的事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讓我去道歉你就走吧。”


    根據他的推測夏衍很可能是來說這個的。


    他有點煩。


    要不要把夏衍的牙齒也拔了,讓他和夏潮一樣說話漏風,這樣就不會來煩他了吧。


    “不是。”夏衍的神色有些複雜。


    “我隻是想問問,確實不是你做的吧?”


    夏眠想迴去了,他不太想浪費時間跟夏衍交流。


    反正無論他說什麽他都不會相信。


    他的心本來就是偏的。


    所以夏眠也並不想浪費口舌。


    他轉身退了兩步到房間裏,就想直接把門拍上。


    “等等,”夏衍的手掌攔在門縫裏,“嘶!”


    是下意識攔門被夾到了。


    夏眠看起來漂亮柔弱,但是力氣並不小。


    夏衍的掌心幾乎立刻出了一道血痕。


    夏眠瞪圓了眼,“你要碰瓷嗎?”


    夏衍愣了下,苦笑,“不是。”


    “能和我聊聊嗎?我真的有些事情想問你。”


    -


    房間裏。


    夏眠坐在沙發上,膝蓋上坐著正用純然的眼睛歪頭看著夏衍的球球。


    “說吧,你想問什麽?”夏眠覺得夏衍的態度真的很奇怪。


    夏衍沉吟一下,他想問關於……夏眠第一次迴來時,到底有沒有偷東西,如果沒有究竟又發生了什麽……


    但他為了和緩氣氛,轉而詢問起另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突然迴……夏家。”


    他猜想夏眠應該並不真的認為這裏是家。


    “而且還向監督機構舉報了……父親。”


    夏眠看了他一眼,雖然都是媽媽的孩子,但是他並不信任夏衍,也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向他交代的必要。


    手指懶洋洋的梳理球球卷卷的頭發,“關你什麽事。”


    夏衍蹙了下眉,接著看了他一眼,抿唇,又耐下性子直接道,“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麽,你……想嚐試救母親是嗎?”


    夏衍雖然有段時間過的浪蕩,但並不代表他是個蠢貨,他在有些事情上還挺敏銳的。


    夏眠剛被爆出那種能力,他也不會淺薄到認為夏眠是單純迴家耀武揚威,最大的可能是為了母親。


    夏眠的動作頓住,淺色的瞳孔盯緊了他。


    “你別誤會,”夏衍語速略快的補充,“我沒有什麽惡意,我也很愛母親,很期待母親能夠醒來。別的事情暫且放下不談,這件事情上我們的想法是絕對一致的。”


    他略微思索一下,“現在父親和你的關係不好,你應該也想過直說,但怕父親不同意吧。”


    夏眠,“你想說什麽。”


    夏衍,“我可以幫你,當然,也是共同為了母親好,父親大概率是不同意讓你見到母親的,我可以幫你說服他,”


    夏眠想了想,搖頭,“不用了。”


    “你要是為了媽媽好就把這件事情瞞著夏臨安吧。”


    夏衍聞言愕然,“你的意思是,你不信任父親對母親的……心,所以連他都要瞞著?”


    別的不說,夏衍這麽多年是知道夏臨安做了什麽的,照顧昏迷的妻子幾乎十年如一日,即使控製他們的探望次數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這麽多年身邊從來沒有別人。


    夏衍曾經捫心自問過,如果他有愛人他能不能做到這種地步,答案不明。


    所以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父親對於母親的真心。


    夏眠沒多說,他看著夏衍,“你什麽都不要做。”


    “如果因為你,夏臨安那邊出了變故。”


    “我會殺了你。”夏眠神色認真。


    對他來說夏衍還比不上陌生人,陌生人不會辱罵他,還把他唯一的書包踢到泥水裏。


    夏衍看著夏眠的眼神,心裏一涼,他確信夏眠說的是真的,並且有那個能力。


    他的內心不由得泛上一絲苦澀,夏眠叫夏瀾哥哥的親密場景又在他腦子裏循環播放,他抿唇,“我知道了。”


    “別的你可以不信,對於母親,我絕對是百分之百盼望著她好的。”


    他閉了閉眼,“我再喪心病狂也不會拿母親開玩笑。”


    夏眠表情很冷淡,“哦。”


    “說完了嗎?”


    意思是說完了就滾吧。


    夏衍起身,他心亂如麻,不由自主就開口詢問了最關心的事情。


    “你迴來家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到底有沒有……拿小潮的……”東西。


    如果沒有的話……那他……


    他已經不敢深想。


    夏眠就兩個字,“沒拿。”


    這還是看在他今天說的能夠為母親的康複提供幫助的份上,別的再沒了。


    夏眠真的有點不耐煩了,當初不信任他,現在又來問什麽。


    -


    夏衍走了。


    他心裏亂的不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手裏是藥膏,他動作機械僵硬,都不知道是怎麽迴到房間拿到東西又走迴夏潮房門前的。


    如果夏眠說的是真的……那他就真的做錯了。


    他在一個離家多年的小孩找迴家的時候……對了,他還不知道夏眠這麽多年是怎麽長大的,小潮說過夏眠是從垃圾星來的。


    垃圾星?混亂區?


    肯定過的也不怎麽好吧……


    他在一個算是可憐的小孩迴家的時候把他趕出去了……


    夏衍閉了閉眼。


    不會的,他沒有做錯,是小潮說夏眠偷了東西他才那樣做的,不是他的本意。


    或者是小潮騙了他……是嗎?


    他推開門。


    屋裏隻有夏潮,“大哥呢?”


    夏衍看著臉頰紅腫的夏潮,內心落定。


    他輕聲說,“還疼嗎?”


    “二哥,當然疼!”


    聽到夏潮的迴答後夏衍笑得更加溫和。


    “我來給你上藥吧。”


    他坐在夏潮身邊,對上夏潮狐疑的目光,“二哥,你今天怎麽那麽溫柔。”


    夏衍道,“我心疼你啊。”


    “都怪夏眠。要是他沒有來我們家就好了,”他頓了頓,“都是因為他你才這樣的。”


    夏潮頓時激動起來,抓住了夏衍的手臂,“二哥,你相信我對不對,你相信我?!”


    “當然了。”


    “大哥隻會讓我不要鬧了,說我們現在不是夏眠的對手,外麵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我被打我還得夾著尾巴?憑什麽?他夏眠憑什麽?大哥就這麽看著我被欺負,他一點都不心疼我。”夏潮道。


    “還是你好。”夏潮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夏衍,不過他忘記了現在的臉蛋腫脹,不如往日效果佳。


    夏衍心懷雜念,更是直接閃躲開他的目光。


    他上藥,沉默了一瞬之後開口。


    “如果能用什麽的方法把夏眠趕出我們家就好了,眼不見心不煩。”


    夏潮沒說話,看了他一眼。


    夏衍收拾藥瓶,低頭繼續道,“我從來沒有那麽煩一個人,煩的恨不得掐死他,也一點都不把他當我弟弟。”


    他麵對著夏潮,看著他的眼睛說,“小潮,我的弟弟隻有你一個。”


    “哥會幫你的。”


    夏潮聞言眼睛亮了亮,“哥,你真好,怎麽幫?”


    夏衍似乎漫不經心,“你提議唄,當然,之前用過的蠢招數就別用了,要不是當時他迴來的時候隻有我和夏霆在,一定會鬧翻了天,也會露出很多馬腳。”


    空氣靜默了一瞬間,夏衍察覺到夏潮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他的臉。


    他的心沉下去。


    夏潮勉強笑了笑,“哥哥,你在說什麽呀?”


    夏衍和夏潮的目光對視,笑了笑,勾了勾他還算完好的鼻尖,“還瞞著哥,你個小笨蛋,當天我就知道不對勁了,你以為我那麽賣力表演是在幹什麽,還不是在幫你。”


    夏潮的眼睛裏出現一股驚喜,“哥,你說真的,他迴家的那一天你是知道了還故意幫我?”


    “你真好。”


    夏衍被抱住了,他的心卻不像以前有溫情的波動,他在夏潮看不到的地方眼神複雜。


    夏潮則是又驚喜又意外,他了解夏衍,夏衍不像夏霆對他包容性那麽強,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又是小心翼翼照顧生病的夏衍、又是在他失敗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安慰他。


    總之努力了很久才讓他卸下心防,為了更快達到終點也使了不少小手段。


    比如考試失敗後,是他‘無意間’告訴夏臨安這段時間夏衍都很散漫,隻顧玩耍,最終才會落得夏臨安訓斥責罵。


    當然,那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情。”


    夏衍花了好幾年才真正將他這個善良的好弟弟疼寵如寶。


    夏潮知道他喜歡善良純潔的小白花弟弟,認為全世界他是最好的人,他高興的同時又不敢暴露自己的那些心思。


    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夠聽見夏衍這樣說。


    他頓時得意忘形,覺得夏衍和夏霆也差不多,說不定是已經對他有了別的心思,愛上他了。


    “誰讓他當時迴來想要搶我哥哥。”


    夏潮撒驕,“還穿的那麽土,那麽破爛,剛迴家裏也不知道稱唿我,一臉傲氣的樣子,看著就煩。”


    夏衍聲音變低,“所以小潮是怎麽做的。”


    “我?還能怎麽做,就是把他帶到房間裏,說要送給他嘛……結果他不要,我說不要的話就是看不起我,難道是不想接納我嗎?”


    “哈哈哈哈,他就蠢笨的上當了。結果他走出房間我就說我的東西丟了,丟了的東西不就在他手裏嘍。”


    夏潮聳聳肩,沉浸在迴憶裏,沒注意到夏衍的表情。


    “他當時那個可憐的蠢樣,我到現在還記得。”


    “哈哈哈,哥,你還記得那天下雨了不,他書包裏麵就隻有一點破爛,我偷偷翻過了。他還把那個破爛當成寶貝一樣。”


    “當時的表情簡直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一樣。而且更好笑的是……”


    “當時他不是一句話沒說就看起來很有骨氣的轉身走了嗎?我的房間可以看到拐角,哈哈哈,他就在雨裏坐在別人家屋簷下麵,抱著腿嗚嗚嗚的哭呢。”


    “真可憐,哭的眼圈臉頰脖子都紅了。”


    “我當時正在樓上喝紅酒,配上那個場麵不知道有多愜意,哎,隻可惜現在他真得意,我真懷念那時候。”


    “他現在太壞了,故意來家裏,就是想搶走我的東西……”


    夏衍已經聽不清夏潮在說些什麽。


    他的骨血都凝固了。


    往常覺得弟弟第一善良、純潔、美好的想法被推翻,他的弟弟的本質暴露出來了。


    他錯了,他真的做錯了,當時像是被豬油蒙了心、失了智,他的朋友說的對,他就是個傻逼。


    他認為善良美好的弟弟……


    是個惡毒的自私鬼。


    都是因為夏潮,他才會被蒙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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