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叢林如同一幅沉睡的水墨畫,滿是枯枝,仿佛是大自然筆下的殘章斷簡。在這人跡罕至的寒潭畔,一群人正靜靜地立著。


    此時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馮啟緣抿著唇就要往裏頭跳下去。


    “我看你是瘋了!”孫耀陽怒斥道。


    一把揪住要下去的馮啟緣,孫耀陽看著最近憔悴蒼白的兄弟,本想罵幾句,最後還是沒罵出口。


    “讓開。”馮啟緣冷著臉說道。


    孫耀陽生怕一個不留神攔不住,急忙唿喚在旁邊侍候的侍衛過來。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然後破口大罵。


    “我早知道你會這般,當初就不該幫你。你瞧瞧你這般瘋魔的樣子,你是想陪你那通房死不成?”孫耀陽氣的頭疼。


    “你別給我擺出這副情聖的樣子,想想你祖母,想想你娘!”


    他實在沒想到馮啟緣會瘋成這般模樣,求到太後那讓人幫他找人也就算了,現在大冷天的一個人就要往寒潭裏麵跳。


    “你說若是晴鳶真的在裏麵呢,那群人說她跳了下來。萬一他真的在裏麵,那該多冷…”馮啟緣頹廢的說道。


    自從抓住那群瘋子後,刑部就嚴刑拷打。


    馮啟緣他爹馮清儀剛好派來管這件事,在老太太和馮啟緣的要求下,終於從那群癲狂的人嘴裏麵撬出來蘇願的下落。


    “那群人本來就是瘋子,話孰真孰假都未可知。就算,就算如他們說的那般,人掉下來了。她怎麽會曉得這裏有寒潭?這麽大的斷崖,怎麽就剛好落進寒潭了?”孫耀陽歎氣著說道。


    看了一眼頹廢的兄弟,示意幾個侍衛把人帶去離寒潭遠點的地方,他還真的害怕馮啟緣會紮進寒潭。卻沒想到,幾個人都拖不動馮啟緣。


    “你們是廢物嗎?這麽個虛弱的人都帶不走?”孫耀陽看著幾個人都拖不走馮啟緣,忍不住斥道。


    侍衛有苦說不出,怕傷了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後被秋後算賬。自然手上不敢用力拖,馮啟緣也就定定的站在原地。


    “你真是瘋了,你真是瘋了!她怎麽會剛好落在水潭裏麵,萬一掉下來被野獸吃了屍骨無存怎麽辦?你派人整個瑞都找人也就算了,你現在跳進去,你是要殉情嗎?”孫耀陽平常一向好脾氣,但現在也忍不住被氣的大聲起來。


    “閉嘴!”馮啟緣桃花眼赤紅,冷冷的盯著他。


    孫耀陽後槽牙咬了咬,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你們誰水性好,讓人綁了繩子下去看看到底有沒有人。誰下去了,爺重重有賞!”孫耀陽對著周邊的侍衛吼道。


    幸好寒潭看起來不深,站出來很多人爭著要下去。最後孫耀陽點了兩個看起來身體更壯碩的,讓人去尋結實的繩子套在腰間下水尋人去了。


    兩人如蛟龍入海般潛入寒潭,一番探尋後,最終卻一無所獲地被拉了上來。


    “人若是在裏麵,早就飄起來了。你就是胡思亂想,這座山都被你翻遍了,我看人是被附近的救走了。”孫耀陽無奈的轉過身,對著馮啟緣說道。


    他實則認為蘇願更有可能是被野獸吞食,屍骨無存。然而,看著馮啟緣那毫無生氣的樣子,也隻能揀些寬慰的話來說。


    近日以來,這種仿佛活不見其人、死不見其屍一般的恐慌情緒一直縈繞在馮啟緣心頭,讓他備受折磨。


    每到夜晚降臨,馮啟緣隻要一閉上眼睛。女人的身影就會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她麵帶微笑地依偎在自己懷中,但當他睜開雙眼時,一切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更令他痛苦不堪的是,他甚至不知道人如今究竟是生是死。


    這種感覺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不斷地刺痛著馮啟緣的內心,讓他陷入了思念和迴憶中。


    曾經都以為他對蘇願不過是心血來潮,時至今日,方才明白哪是什麽心血來潮,分明是情深意切,愛入骨髓。


    馮啟緣扭頭就走,孫耀陽心知他應該是要接著去找尋蘇願了。看到人終於離這個寒潭越來越遠,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現在倒是期盼著那通房是真的死了,不然就他這拎不清的性子。最後娶了正妻後,更是家宅不寧。”孫耀陽一邊追著馮啟緣,一邊對貼身的小廝說道。


    小廝不敢妄議,隻能陪著孫耀陽一起歎氣。


    馮啟緣此時的狀態可謂糟糕透頂,卻執意要獨自騎馬,不論眾人如何規勸,他都恍若未聞。


    於是,這一路上,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緊緊地盯著他,生怕他會出現什麽意外狀況。


    馮啟緣剛要躍身上馬,眼前卻突然漆黑一片。平安一直留意著自家主子的一舉一動,見此情形,趕忙上前扶住他,仿佛一陣疾風般迅速。


    “爺,您就歇息會兒吧。奴才一定掘地三尺,都要把晴鳶姑娘給您找迴來。您再這般苦撐,身體怎麽受得了啊。”平安近乎哀求的開口。


    還不待馮啟緣說話,孫耀陽就咬著牙罵道。


    “還與他廢話什麽!直接叫人綁了迴去,這個狀態還要騎馬,真是嫌自己命長了。”


    馮啟緣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般,被人們七手八腳地按住,大家生怕他再次上馬,萬一他跌落下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誰能承擔得起這樣的責任呢?


    本欲不顧馮啟緣的熊熊怒火,直接將其綁迴,豈料這八尺男兒,縱使如今身體虛弱,一旦掙紮起來,亦如脫韁野馬難以控製。


    “好好好,我替你去,我替你去行了吧。若你連我都信不住,那我真是白把你當兄弟了。你現在先迴去休息會兒,明天再一起去行了吧?”孫耀陽看實在不行,隻能這樣說的。


    於是最後,還是讓侍衛把馮啟緣半押著迴馮府了。在孫耀陽的再三保證下,最終由他代替去尋找蘇願。


    ……


    蘇願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既然已經明確被下了逐客令了。


    本來打算今晚就離開的,結果何耀看出她的心思。說是明天會讓何朦去親戚家拿東西,讓她明早再走。


    知道夜間上路安全確實沒有保障,蘇願也就沒有再推辭。


    等第二天,何耀使了個借口把何朦支走。何朦臨走時,還開心的對蘇願說了再見。


    蘇願等了會,確定何朦已經走了。也就準備動身離開何宅,卻不想在門口遇到了何耀。


    何耀沉默著不說話,塞了帷幔和一包打包好的行囊給她,然後轉頭就走。


    蘇願愣了愣,心中還是有些觸動。何家兩兄妹確實是好人,雖然救了她,卻不求迴報。哪怕猜出她的身份,怕招惹上麻煩,也隻是選擇了自保的方式讓她離開。


    把能遮擋麵容的帷幔帶上,現在很多女子出門會佩戴。雖然在鄉野之間不常見,但也不算突兀。


    摸到行囊裏麵大概是一些藥瓶,還有一封信的模樣。蘇願拿出來一看,沒有什麽旁話,大概是一些使用說明。


    其中一個瓶子裏麵裝的是,一種抹在皮膚上,就可以讓皮膚變得蠟黃無比的粉末,這個可謂解了蘇願的燃眉之急。


    她著實沒有想到馮啟緣會如此執著的尋找她,本來想著他應該會為老太太平安而欣喜,很快就會忘記“死掉”的自己。


    卻不想已經到了快過年了,他還在尋找著自己。


    何耀給了他一貫錢,蘇願打算找找個住的地方,然後再用草藥為自己來個改頭換麵。


    還特意選了從何朦口中打聽過,已經是被搜過的鎮子,想著這樣總不會遇到馮啟緣了。


    設想本來是對的,卻不想今天馮啟緣一行人去了寒潭,剛好走的就是這一條路。


    聽到急促的馬蹄聲時,蘇願警惕的躲去旁邊的樹背後。


    “籲!”領頭人駕停了馬匹。


    一堆人就隨著領頭之人停了下來,一群馬鼻子喘著粗氣,人卻沒有一個說話。


    蘇願心中頓時充滿不安,放輕了腳步往後麵的樹走過去。


    “樹背後的人出來!見到我們就躲,莫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旁邊的隨從順著領頭人的眼神看過去,立馬厲聲講道。


    說罷就翻身下馬,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


    原本蘇願還心存僥幸,覺得不一定是來找自己的。結果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慌亂促使她說道。


    “我現在隻是孤身弱女子一人,實在不好和幾位碰麵,還請您不要為難我。”蘇願大聲的說道。


    來人腳步一頓,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領頭人。


    領頭人聽見聲音一愣,神色頗為複雜的翻身下馬。急步走到蘇願躲藏的樹後,一把扯下女子遮臉的帷幔。


    “你居然真的還活著?”來人忍不住一聲驚唿。


    正是來擺爛找人的孫耀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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