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或者說8歲的五條誡緩緩睜開眼,四下望去,目之所及皆是無盡的黑暗。


    即使是調動六眼去看,也看不出任何其他的顏色。


    “我這是在哪兒......”


    “我這是在哪兒......”


    依舊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在五條悟的腦海中,瘋狂地交織糾纏。


    怎麽迴事?自己為什麽在這裏?


    突然,一個白發,紫色雙眼的孩童出現在眼前。


    陌生而熟悉,親切而遙遠。


    “哥哥!是我啊!哥哥!你還記得我麽?”


    那雙紫色的眼睛中透露著急切,男孩稚嫩的臉努力擠出一個並不好看的笑容,試圖走到五條悟身邊。


    五條悟怔怔地看著他,卻在兩隻不同的眼睛中,看到了截然不同的記憶。


    左眼傳來了荒原、大火、猙獰的長刀和長老們嫌惡的嘴臉,隱約間是兩個相互擁抱著取暖的幼童,在冰天雪地的茅草屋裏沉沉地閉上雙眼。


    右眼傳來了樓宇、斬擊、詛咒之王的獰笑和伏魔禦廚子的神龕,恍惚間還有一個梳著奇怪劉海的家夥,與自己並肩而坐,聽自己絮絮叨叨些沒有聲音的畫麵,最終向不同方向迴首告別。


    哪一個是自己?


    五條悟感覺自己的大腦正經受前所未有的折磨與撕裂——即使與詛咒之王兩麵宿儺交戰,在領域·伏魔禦廚子中經受萬千斬擊,或者是被所謂的空間斬劃破身體,都不曾有如此強烈的撕扯感。


    而隨著眼前這個白發紫瞳的少年不斷靠近,越來越多的畫麵在自己眼前閃過。


    無數個懷孕的少婦聚集在一座祠堂,一起麵臨生產,卻沒有一個人在一旁幫忙,任由這些人發出痛苦的哀嚎,血汙布滿每個人的身體,此起彼伏的嘶喊和隨時會死去的危險充斥著整個空間。


    隨時有新生兒降世,隨時也有人在死去,在無數個死胎之中,最終爬出了一個嬰兒。


    那嬰兒就是眼前這個少年的模樣,白發、紫瞳,帶著渾身的血汙和黏連的臍帶,生產他的女人早在半個小時前就沒了氣息,而嬰兒靠著自己的手腳從肚皮中爬了出來——此刻腦海裏有個聲音在呐喊:


    “那就是你的模樣,那是你來到這世界上的樣子。”


    五條悟怔愣地看著那一幕。


    “那真的是我麽?”


    又一個畫麵閃過,白色頭發的嬰兒被無數雙手高高舉起,從出生那一刻起就享受萬千的寵愛和期待,在眾人的簇擁與目光中,嬰兒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倒映著天空的顏色,澄澈如洗。


    依然有聲音在唿喊:


    “這才是你,改變世界,拯救世界的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腦海中的記憶畫麵閃過得越來越快,卻總有一雙藍色和紫色的眼睛交織,五條悟被無數的信息灌入大腦,思緒不受控製地混亂著,飛揚著。


    而五條悟終於逐漸意識到,除了始終存在的“蒼天之瞳”和“幽夜之瞳”,還有一個人是始終存在的:


    就是那個留著奇怪劉海的家夥。


    他出現在每一幅畫麵中,無論是快樂的,悲傷的,驚恐的,詭異的,血腥的和溫暖的。


    就像一道細微而確定的光,投射進這片漫漫沒有盡頭的黑暗。


    他無聲無息地停留在每一個記憶中的角落,以眼神注視著,以輕聲唿喚著。


    五條悟此刻混亂的思緒讓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但在無數張如同幻燈片劃過的記憶畫麵中,那個人的口型緩緩成為了一個會動的“連環畫”。


    從那緩慢變動的口型中,五條悟吃力地讀出了一個字:


    “悟”。


    “滾開!你為什麽能進來這裏!”


    一個尖銳而突兀的聲音,是那個白發紫瞳的少年。


    此刻他已經變成黑發,稚嫩的臉上滿是暴怒而顯露的青筋,正是禪院扉間。


    他在夏油傑朝五條悟靠近的第一時間衝入了賽場,並施展了“十種影法術·逆”,將五條悟和他自己拉入了自己的生得領域。


    因為“鏡中世界”原本就是神獸·青龍的生得領域,而禪院扉間理論上可以在這片生得領域中無所不能。


    眼看五條悟的靈魂有覺醒跡象,他雖然來不及判斷原因,卻立刻做出了決定——將五條悟從“鏡中世界”中剝離,拉入另一個空間,從而阻斷“鏡中世界”任何因素對五條悟的幹擾。


    因此,他才臨時將五條悟拉入這片“影子”世界。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即使他試圖在這片世界中給五條悟灌輸屬於“五條誡”的記憶,卻依然無法阻止五條悟記憶的覺醒。


    因為夏油傑不知何時,也進入了這片“影子”世界,並進入了五條悟的精神世界,在他的每一個記憶片段中,不斷地唿喚著他的名字。


    而隨著禪院扉間的暴喝,這片“影子”空間出現了一個細微的缺口,一個身影跌落而下,仿佛墜入了無底深淵。


    五條悟遙遙望去,正是那個留著奇怪劉海,喊他“悟”的人。


    在跌出這片黑暗陰影的前一秒,他撞上了五條悟投來的眼神。


    那一刻,夏油傑確認,他看到的就是自己曾經的摯友,五條悟。


    沒有人知道夏油傑如何闖入了禪院扉間的生得領域,也沒人知道他為了進入這片“影子”世界付出了多麽巨大的精神力量。


    而這一切,都是夏油傑生生扛著靠近五條悟而產生的恐怖疼痛下完成的。


    在屏幕前看著這一幕,凱文已經摔桌子罵街了:


    “這個夏油傑!他瘋了!這是在玩命!”


    在夏油傑被禪院扉間從他的生得領域中趕出的一瞬間,夏油傑終於承受不住“兩枚六眼碎片”相互擠壓所產生的恐怖壓力,從眉心開始流出鮮血,甚至咒力也被擠壓出體外,連帶著周身的血管開始爆裂。


    他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身體逐漸失去知覺。


    在他即將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再次出現在五條悟的記憶畫麵中,最後一次開口:


    “我要睡了,你也該醒了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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