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城南市有一間雲記綢緞莊。這個綢緞莊的生意不知為何一直不太好,開了這麽多年也隻是勉強維持賬麵收支平衡。


    每隔一個月還要撥出額外的銀錢到雲都城最大的點心鋪子去買兩匣子點心送走。掌櫃的卻不見愁眉苦臉,日日喜笑盈盈地站在門口迎來送往。


    客人雖不多,但是雲記綢緞莊裏賣的布料卻都是頂好的料子,除了價格貴些沒什麽毛病。


    這一日卻有些不尋常。綢緞莊早早地關了門,鋪子裏的小二從後門出去送了信到西市的若葉肆。若葉肆的掌櫃的又飛了鴿子到懷遠坊的莫家宅子。


    很快,岐王府的門房善喜收到了一隻野雞。


    “奶奶的,這群吃幹飯的,殿下好不容易想吃一隻野雞,居然這半天才送來,馬上都正午了,殿下馬上就要迴來了。走走走快點送到書房的小廚房裏去,殿下午膳還等著吃這隻雞呢!”


    這隻雞從送到小廚房到上桌,隻花了不到半個時辰。


    整隻清燉的野雞,雖吃法上有些不合時宜,但要在王府當差,主子的心思最好別猜。


    這一餐飯,既沒有朝華在側,也無岑望作陪。隻有淮瑾一個人麵對這一整隻野雞。這野雞卻沒有被開膛破肚取出腸子內髒,僅僅拔了毛去了頭,鼓鼓囊囊的肚子在瓷白色湯碗裏有些突兀。


    淮瑾拿過一旁洗淨的匕首,輕輕劃開野雞的肚皮。裏頭卻並沒有內髒等物,隻有一隻被束口的羊皮袋。


    十月五日,聖人體內餘毒已清,身子雖還有些虧虛,但已經能夠如常上朝、處理緊急事務。這段時間有鄭王幫著處理日常事務,聖人的負擔輕了不少,不似往日勞累。


    中午,聖人與鄭王在思政殿一道用午膳。源書原本想過來服侍聖人,聖人卻招了魏思過去服侍。源書雖心有不忿,仍規規矩矩去給對麵的鄭王布菜。


    “陵兒近來辛苦,多虧了你幫著朕處理奏折、日常事務,朕才有時間精力修養身子,如今已恢複大半,陵兒功不可沒。可有什麽想要的?”


    鄭王咽下口中食物,不緊不慢道:“能為父親解憂,是兒子的福氣。哪敢肖想什麽賞賜。”


    聖人眼角含笑,道:“父子之間客氣什麽,盡管說就是。朕記得你的正妃範氏有孕已有七月,不如賜她些金銀寶器,以作安胎之用。”


    鄭王聞言連忙站了起來:“兒子替範氏多謝父親恩賞。”


    “不拘這些虛禮,快坐下吃飯。這個賞賜是給範氏的,她懷上了朕的第一個孫輩,給多少金銀寶器都是應當的。你監國有力,自然也要有其他的賞賜。朕記得你說小時候最喜歡城外的溫泉莊子,如今那莊子上的溫泉又拓了兩個,就將它賜給你吧。”


    鄭王簡直被接二連三的賞賜給砸暈了腦袋。


    其實聖人賞賜與否、給多少金銀莊子,這在鄭王看來都無關緊要,他不缺這些。對他來說聖人對他最大的賞賜與信任是讓他監國,代為處理政務。坐在龍椅旁邊的感覺、俯視群臣掌控一切的感覺,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鄭王感到飄飄然。


    他第一次和那個位置離得如此近。這把比龍椅稍低一些的椅子上隻坐了他一個人,沒有嫡子,沒有兄弟,隻有他。


    鄭王整個人都充盈著喜氣,他給聖人夾了些菜,聖人吃下,又道:“你和朕說說這幾日你幫著監國,可有什麽收獲?可有遇到什麽難處?”


    這是在考問自己實戰經驗呢,鄭王早有準備,心裏打了無數腹稿。


    “是。”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外頭的內侍卻來報“皇後娘娘有事求見”。


    聖人撂了筷子:“有什麽事不能吃完飯再說?”


    源書給了那內侍一個眼神,內侍卻不敢退下,仍等著聖人示下。


    聖人卻瞧了旁邊的魏思一眼,魏思福至心靈,立刻上前道:“陛下,這個時辰是您午膳的時辰,尋常不會有人敢來打擾。皇後娘娘這個時候來,想必是有十分緊急的事情要向您稟報。”


    聖人又看了一眼那小內侍,他軟了腿,跪下迴話道:“迴陛下,除了皇後娘娘之外,淑妃娘娘和岐王殿下也來了,此刻都在殿外候著呢。”


    聖人心裏也知道皇後是有分寸的,尋常事情必然不會在午膳時分過來匯報,便點點頭道:“叫她們進偏殿等著。”


    “是。”


    內侍忙不迭地站起來跑了。聖人勉強道:“快吃吧,咱們父子好不容易一起吃頓飯。”


    鄭王心裏自有說不出的熨帖。在他心裏,父親對他越發地好了,甚至已經超過了他最為忌憚的五弟。對鄭王來說,這是一餐十分倉促的飯,也是他人生中最為得意的一餐飯。


    飯畢,鄭王親自服侍聖人漱了口,之後就站在聖人身邊。皇後娘娘、淑妃娘娘與岐王進殿行禮。


    “什麽事?”


    聖人言簡意賅。皇後率先起身,走到聖人身邊道:“陛下,確有一件大事需要您定奪。不過在這之前,還請您將貴妃娘娘也請來。”


    鄭王心裏一跳,有些異樣浮現,搶先發問道:“皇後娘娘,此事與我母親何幹?”


    皇後走到聖人身邊坐下,矜持一笑道:“此事幹係重大,還是等貴妃娘娘來了再說吧。鄭王也可以留下一起聽。”


    鄭王感到一絲失控。這種失控的感覺十分讓人厭惡,尤其是在他體會了一番掌控天下的感覺之後,這種失控感讓他手足無措,莫名地心慌起來。


    可他想起剛才那溫馨的一餐飯,又搖搖頭,父親待他可不是一般的信任與親厚,能有什麽事呢。


    他重新整理好表情,端正好儀態,從容地站在聖人、他的父親身邊。


    下頭的淮瑾規矩侍立,眼角壓著一絲得體雍容的笑意。


    思政殿的小內侍腳程極快。貴妃坐著輦轎而來,朱紅華蓋替她遮了全部烈陽。獨子代為監國,她的心裏也無比快慰,麵上掛著一副誌得意滿的微笑。


    今日的攆轎不知為何走得極快,但皇城裏的奴婢沒有人權,沒經過專門的訓練也能走得又快又穩。


    沉重的攆轎既溫又快地載著秦貴妃走到宮道上,很快就停在了思政殿外。


    “請娘娘下轎。”


    內侍弓著身子迎秦貴妃下轎,她連眼神也沒分給,直接扶著雲舟的手下了轎子。


    雲舟今日穿的衣裳袖口卻有些格外的寬大,瞧上去有些怪異還有些累贅。秦貴妃往日裏或許會注意到這件小事,但今日卻高昂著頭踏進了思政殿。她是真的沒發現。


    “秦貴妃到—!”


    思政殿門口的內侍見秦貴妃搖搖走來,忙高聲唱著,又上前打了簾子。


    眾人朝門口看過去,隻見她今日穿著一件孔雀藍大袖儒衫,內搭女貞黃儒裙,頭梳高髻,金簪寶鈿一個不少,卻並非堆砌出來的雍容氣度,自成一股富貴風流。


    她走上前來盈盈一拜:“妾身給陛下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


    “免禮。給貴妃娘娘賜座。”


    立時便有宮女端著杌子過來放到聖人右側,貴妃一笑,自如坐下。


    下一刻卻聽得皇後笑著道:“陛下,妾身要告發貴妃秦氏謀害聖人,其罪當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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