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恆揮退了一眾丫鬟仆婦,扶著薛氏入了內室替她卸釵環。


    薛氏對鏡卸妝,對馮氏的輕蔑溢於言表:“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也敢來我麵前叫板,今日算是給她個教訓,過幾日殿下返京,若她敢在殿下麵前說些什麽,那我就叫她後悔進咱們王府!”


    王恆端來茶水服侍薛氏喝了幾口,又將跟進來的語青、語嵐都支走,道:“如今岐王殿下年紀尚輕,主子也正是好年歲,要緊的並非是與底下的妾室爭高下,早日誕下世子才是最要緊的。奴婢瞧那吳氏倒是個有成算的,隻管攛掇您,卻並不占手。”


    “我還怕她馮氏不成?一個書房伺候的丫頭,連父母都沒有的東西,一朝登了天,便不把我放在眼裏,仗著有幾分顏色寵愛,明晃晃的到我眼前耀武揚威,我豈能容她放肆?”


    “主子,其實馮氏不足為懼,憑她有幾支釵,也動搖不了您的地位。倒是吳氏,您該多留神。”


    王恆又扶薛氏進隔間沐浴,原先廊下伺候的小丫頭子們和嬤嬤們早被她打發出去了,內室並無人伺候,王恆便親自上手。


    薛氏一邊用香膏勻臉一邊道:“吳氏與我倒很和氣,還沒進府她不是就派人往咱們府裏送了許多珍寶奇玩嗎?雖說咱們府裏並不缺這些,但是人未至,禮先到,想來是個懂事的。進了王府也不曾與我爭鋒,我瞧著挺順眼。”


    王恆還想說什麽,薛氏卻擺了擺手,她隻好把話往肚子裏咽,專心服侍主子沐浴。


    一室寂靜,隻聞水聲。


    這王恆原不是薛氏的貼身侍女,而是薛家老太太身邊的一等女侍,因著心思玲瓏,才被薛家夫人指給薛氏,跟著薛氏的兩位貼身侍女一同進王府。奈何薛氏與王恆情分不多,老太太身邊的女侍雖給幾分麵子,但心腹丫鬟還是小時便跟著的語青、語嵐。


    王恆卻不心急,她心知要取得主子信任並非一朝一夕之事,也知道語青語嵐是薛夫人給薛氏安排的陪嫁,以後要充作妾室的,以後薛氏身邊得用的還是隻有自己。


    主仆二人各懷心事,沒有一人意識到今晚發生的事會有什麽後果。


    另一邊,吳氏早已帶了人迴了邀雪閣。此刻房中隻有貼身侍女燕迴一人。燕迴卻疑惑道:“主子怎的不顧忌馮氏了?您原先不是還想過與她交好嗎?”


    吳氏褪了手上的白玉臂釧,眼睛緊緊盯著鏡中的人。


    “這馮氏,倒真是不簡單。我不知道她是怎麽和殿下私下保持聯係的,端看今晚張鬆說的話便知,他們可不僅僅隻是每月二十見一次麵,可有許多故事與過往。殿下對她的信任甚至不亞於跟了他多年的莫氏兄弟。而且今晚的事,分明是馮氏主導,王妃不過是被馮氏牽著走,她身邊的那個叫積雲的丫鬟也不是尋常丫鬟,瞧著倒像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燕迴點點頭:“的確,積雲確實有些身手的樣子,那些力大的嬤嬤竟都沒能在她手上討了好,還踹翻了幾個。奴婢聽聞她是殿下賞給馮氏的。”


    吳氏卸了釵環又開始用香膏卸妝。半晌有些苦澀道:“殿下還真是對她掏心掏肺的好。馮氏也爭氣,能忍不說,還懂得陷害,恐怕殿下迴來靜安居要出些什麽事。”


    燕迴手上不停地給吳氏卸著妝容,一邊有些後怕道:“那您繼續同馮氏交好,豈不好?”


    吳氏卻自嘲一笑:“若真有這麽簡單就好了。可你瞧,咱們去了那麽多次,沒有一次在瓊芳閣’偶遇‘過殿下,可知他們私下必然有什麽咱們不知道的法子在聯絡著。咱們哪,包括那位王妃娘娘,可都是外人。”


    燕迴語塞,半晌幫著吳氏勻淨臉的膏子時又道:“那咱們同王妃娘娘交好,又有什麽好處呢?”


    吳氏閉著眼睛任由燕迴幫她按摩。


    “至少王妃有一句話說得對,這王府後院終究是她的,咱們同她交好,至少在這後宅裏也能自保。至於殿下的寵愛,這恐怕要看機緣了。”


    燕迴專注著手上功夫。給吳氏淨了臉之後又挽了個鬆鬆的小髻。吳氏盯著鏡中的自己道:“你說,我比之馮氏如何?”


    燕迴斟酌著迴話道:“您自然是比馮氏高貴。不僅出身、家世、學識都高出她不少,您性子也是少有的柔婉。”


    吳氏卻搖頭:“可這些都籠絡不來丈夫的心。男人,終究是膚淺的。學識這些他不看重。作為一個繼承大統可能渺茫的皇子,他也不在乎妻族、妾室的出身與家世,所以他才會不管不顧地喜歡上馮氏,還不斷地抬舉她。”


    燕迴也有些憤憤:“要奴婢說,誰家妾室竟能出去開鋪子做生意的?她可真是沒規矩!”


    吳氏抬頭看著燕迴笑笑:“我朝民風開放,女子出去做生意並不稀奇。她呢又有殿下抬舉,有什麽不能的呢?”


    “奴婢為您叫屈,您才情容貌皆屬上乘,自幼飽讀詩書,不過是差在一個與殿下交心的機會罷了。”


    吳氏本也想小瞧馮氏,可馮氏卻不是她以為的那般,終究還是歎口氣道:“馮氏到底容顏出色,想來混個一兒半女也是有可能的,多少還是小心些。”


    “自然了,她確是容色上佳,天然一股出塵氣質,不說話時倒真像個傾國傾城的端莊王妃。可她肚子裏沒有二兩墨水,也無父母兄弟幫襯,在王府後院裏是走不遠的。隻怕要不了幾年便被咱們的王妃娘娘搓磨沒了。到那時,您何愁沒有機會得到寵愛?”


    吳氏也點頭道:“在這後宅裏,誰能笑到最後,才是最大的贏家。爹爹給我準備的那個遊醫,水準確實高嗎?”


    燕迴扶著吳氏迴了內室,又吹了燈放下帳子:“大人費盡心思請來的人物,就是為了給主子加勢的,主子且安心,用著便是。”


    第二天,吳氏揣著兩瓶藥到了瓊芳閣探望朝華,一味地說些心疼她受苦的話。暗地裏卻勸說馮氏,隻道王爺不日歸來,若是臉上印子消了,大可以再弄些出來,明顯些才好。


    朝華表麵上稱是,又是感謝吳氏教導,又是害怕得哭哭啼啼,隻裝出一副沒有主心骨、空有皮囊的笨蛋美人模樣。


    第三日晚間,果然聽說了殿下已經迴了雲都城,眼下正在宮中複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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